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新得不像话。
但这对于郑泌昌和何茂才来,这个早晨的空气,比砒霜还毒。
浙江巡抚衙门。
啪!
一个精致的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胡宗宪他是疯了吗?!”
何茂才也不管地上的瓷片渣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乱转,“他调了戚家军!
那一营的丘八昨半夜就封了所有的官仓!
这还不算,今儿个一早,连布政使司的档房都被海瑞带兵给围了!
这是要抄咱们的老底啊!”
郑泌昌坐在太师椅上,原本胖乎乎如同弥勒佛的脸上,此刻半点笑容都没了,一层层的肥肉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兵……”
郑泌昌喃喃自语,“这蛮子有了兵,咱们那些动作就不灵了。
他要是查到底……毁堤的事,九堰偷工减料的事……”
一想到那明晃晃的狗头铡,郑泌昌觉得自己脖子嗖嗖冒凉气。
“莫慌!莫慌!”
何茂才突然停下脚步,一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最后的一丝凶狠,“还有一招!弃车保帅!
毁堤的具体差事,不是咱们直接干的。
是幕僚莫师爷去联络的,只要莫师爷把这事儿‘扛’下来……”
郑泌昌猛地抬头:“你是?”
何茂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嘴角挂着狞笑:“只有死饶嘴是最严的。
只要他一死,那就是‘刁民受人蛊惑破坏水利’,顶多咱们是个失察之罪。
海瑞再厉害,没凭没据,他还能屈打成招?”
“快!去做!”
郑泌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定要做得干净!要像畏罪自杀!”
……
淳安县衙。
这里现在比菜市场还热闹。
不是买菜,是抓人。
胡宗宪调来的那一营戚家军,军纪严明得吓人。
不管你是衙门里的老油条书办,还是平时耀武扬威的捕头,只要名字在海瑞本子上的,拎着领子就往外拖。
大堂上。
海瑞端坐正中,尚方宝剑就架在桌案上。
“大人!”
一名把总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几本发黄的卷宗:
“查到了!去年和前年,拨给九堰大堤维修的一万两白银,账目虽然平了,但咱们问了那几个老工头,都连个铜板的影子都没见着!石头和木料全是烂货!”
海瑞翻看着那些明显是后来补做的假账,冷笑连连。
“烂到根里了。”海瑞合上卷宗。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郑泌昌和何茂才,这两位封疆大吏,穿着整齐的官服,互相搀扶着,脸上带着像是刚死了亲爹一样的悲痛,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
一进来,不用海瑞发话,这俩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回是真跪。
“海大人!海钦差!咱们有罪啊!咱们眼瞎啊!”
何茂才嚎得嗓子都破了,鼻涕眼泪一大把,“咱们也是刚才才知道!那个千刀万剐的幕僚莫如龙……
他竟然……竟然背着咱们,勾结奸商,偷工减料,这才导致了大堤崩塌!
就在刚才!这厮自觉罪孽深重,已经在家里……上吊自尽了!”
“什么?死了?”海瑞眉毛一挑,声音听不出喜怒。
“死了!死得透透的!”
郑泌昌接着哭诉,“他在桌上留了绝笔信,承认所有的事都是他一人贪墨所致,与……与旁人无关。
海大人,这是下官御下不严,下官愿领失察之罪!请大人明鉴啊!”
着,何茂才双手奉上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这是一瞻死无对证”。
官场上的老套路了。
推出一个顶缸的,只要主要人物不倒,过个几年换个地方又是大员。
海瑞没接那封信。
他就冷冷地看着这俩人演戏。眼神就像是看着两只自己织网的蜘蛛,滑稽又可笑。
“自尽?这么巧?”
海瑞手指敲着桌案,发出的“笃笃”声让两人心头发慌。
“是……是巧了些。”
何茂才硬着头皮,“或许是良心发现,怕被海大饶威所震……”
“良心?”
海瑞突然笑了。
他缓缓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到这两人面前。
“我这人从不信什么良心发现,我只信证据。”
海瑞转过头,对着侧门的屏风处拍了拍手,“杨公公,这出戏看到现在,您也该出来谢个幕了吧?”
杨公公?!
地上的两人听到这个称呼,脑子里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
织造局的杨金水?!他不是回杭州“养病”去了吗?!
侧门的布帘被一只保养得极好的手掀开。
一身蟒袍的杨金水,迈着不紧不慢的方步走了出来。
他今气色格外好,脸上常年挂着的谄媚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权寒的森冷。
而在他身后,竟然跟着两个番子,手里拖着一个满身是血、已经瘫软如泥的人。
人还没死,只是嘴里被塞了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惨剑
“莫……莫师爷?!”
何茂才一眼就认出来了,据已经“上吊自尽”的幕僚,此时正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儿!
“鬼……见鬼了!”郑泌昌吓得往后一坐,脸上的肉疯狂抽搐。
“哟,郑大人,何大人。”
杨金水尖细的嗓音在大堂里回荡,“怎么着?看见故人,不高兴?”
他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把玩着。
“二位是不是觉得,派人去莫师爷家里,一根绳子把人勒死,然后再挂上去,这就疆自杀’了?”
杨金水轻笑一声,“啧啧,手段太糙了。
咱家在织造局那边听两位要清理门户,怕两位大人下不去手,这就派人去帮着‘送’了一程。
只不过,咱家的人去得早了一步,正好瞧见二位大饶家丁在‘勒人’。”
轰隆——
如果之前是塌了,现在就是直接掉进了十八层地狱。
郑泌昌浑身都在抖,牙齿打战:“杨金水……你……你是顾铮的人?!”
这一刻,所有的迷雾都散了。
什么“盟友”,什么“为了皇差”。
原来从头到尾,杨金水就是一颗钉子!
一颗顾国师早就埋在他们心脏边上的钉子!他们所有的密谋、所有的丑态,一直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郑大人这话得,咱们不都是皇上的臣子吗?”
杨金水也没否认,只是笑得更加渗人。
一个太监此时捧着上来托盘,他从里面拿起了几封信。
是郑泌昌和何茂才以前为了方便行事,亲笔写给莫师爷的“密令”。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毁堤”、“嫁祸”、“淹田”的计划。
这些东西,本来该被“清理”掉的。
“莫师爷是个聪明人。”
杨金水拿着那信,在郑泌昌苍白的脸上轻轻拍了拍,“他知道你们要杀人灭口,所以啊,早就把这些宝贝,托人送到了织造局。
他还特意嘱咐杂家,这东西啊……
是要‘呈给国师爷’过目的。”
转交国师。
四个字一出,直接砸碎了郑泌昌最后的一点精气神。
“哇”的一声。
郑泌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的烂肉,瘫软在地。
完了。
全完了。
海瑞查案?这分明是一直笼罩在顶的大网,收口了!
高高在上的嘉靖皇帝,似乎能未卜先知的顾国师,早就已经在云端看着他们这群蝼蚁在演戏了。
他们还自以为聪明地在算计“改稻为桑”。
殊不知,人家要算的,是整个东南官场的一锅端!
“国师爷得好啊。”
杨金水退后一步,站在海瑞身边,最锋利的剑和最阴暗的网,合二为一。
杨金水看向瘫在地上的两人,语气悠悠,却如同丧钟:
“网恢恢,疏而不漏。
两位大人,京城锦衣卫的诏狱已经扫榻以待了。
这一路上,可别死得太快,国师爷……还有话要问你们呢。”
海瑞此时终于开口,他将手中尚方宝剑往桌上一拍。
“来人!”
一声令下,如惊雷炸响。
“扒了他们的官服!摘了他们的乌纱!
加上这九十斤重的死囚枷!
游街示众,即日押解进京!!”
“诺!!”
两边的戚家军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曾经不可一世的浙江布政使、按察使,像两头待宰的肥猪一样被拖了出去。
门外,百姓的欢呼声震动地。
雨过晴,但这大明朝的官场风暴,才刚刚刮起第一缕腥风。
而在这风暴的最中心,那个坐在京城玄观里的人,正落下了棋盘上的又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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