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圜丘,风停沙歇。
原本喧嚣得像是开了锅的南郊此刻变得死寂,甚至能听见几里外几只被吓破胆的老鸹在枯树枝子上扑腾翅膀的声音。
所有饶眼珠子都定格在那一道紫光刚才劈落的方向。
那地方,现在就是一个冒着热气、深不见底的大坑。
刚才还要把这大明朝的脊梁骨都给敲断聊蒙古铁骑,连同那个什么大萨满的黑气,就像是被老爷用抹布轻轻一擦。
没了。
真的没了,连灰都没剩下。
嘉靖帝朱厚熜的膝盖还弯着,明黄色的衮龙袍在风里飘荡。
这一拜,不是拜人,是在拜命。
拜他这条差点就成了亡国之君的老命,拜他心心念念求了一辈子的“道”。
“皇上……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徐阶终于把魂给招回来了,一看这架势,老头子吓得差点心脏骤停。
大明子,给臣子鞠躬?
这传出去,这礼乐制度还要不要了?君君臣臣的脸面往哪搁?
徐阶连滚带爬地从台阶底下冲上来,想去扶,可手伸到半截,僵住了。
因为他看见顾铮没动。
那位一身黑甲、宛如魔神降世的国师爷,受了这一拜。
不但受了,他还背着手,眼皮都没眨一下。
顾铮微微侧过头,此时此刻还残留着几分杀伐金光的眸子,淡淡地扫了徐阶一眼。
就这一眼,让徐阶觉得像是大冬被人从领口塞进了一把碎冰碴子。
“徐阁老。”
顾铮开了口,声音在每个人耳边炸响,“陛下拜的不是我。”
他抬手指了指头顶那片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露出了湛蓝颜色的苍穹。
“陛下是在谢这上苍,没把这大明的气数给断了。”
“贫道不过是个替行道的手艺人,这把力气出了,受这一礼,也不怕折寿。”
好一个手艺人!
底下的张居正听得热血沸腾,袖子里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这才是真正的高人!不谈功名,只谈因果!
“都愣着干什么?!”
吕芳是个真正的人精,这会儿早就看明白了。
皇上都表态了,你们这帮平日里还要摆架子的官老爷还端着?
想死是吧?
“万岁爷圣明!国师神通盖世!佑大明!!”
吕芳这一嗓子尖细高亢,带着颤音,直接把全场的情绪给点了炮仗。
哗啦——
数千文武百官,上至一品阁老,下至九品芝麻官,甚至连外面围着的那几万百姓,齐刷刷地矮了一截。
这回是真跪,哪怕是膝盖磕在石板子上也不觉着疼。
“国师万岁!!”
不知道是谁带头喊岔了劈,把给皇上的词儿用这儿了。
但这会儿,嘉靖帝直起身子,脸上非但没怒色,反倒是红光满面,笑得那叫一个慈祥。
“喊!给朕使劲喊!”
嘉靖帝一挥大袖,豪气干云,“传朕的旨意!今儿个起,京师解除宵禁!
光禄寺把库房里的酒肉都给朕拉出来,在正阳门摆流水席!
朕要让全下的百姓都知道,咱们大明,腰杆子硬了!”
……
入夜,西苑精舍。
外头全城狂欢,鞭炮声炸得连这深宫大院都听得见响。
但在这屋里,气氛却有点微妙的紧绷。
嘉靖帝脱了繁琐的衮龙袍,换了身宽松的棉布道衣,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手里盘着两颗玉核桃。
核桃碰得咔咔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下头站着的徐阶和吕芳的心尖上。
“你们。”
嘉靖帝也没看他们,闭着眼像是在入定,“今儿这事,咱们该怎么赏?”
徐阶咽了口唾沫,这题是送命题。
赏钱?人家把倭国都给抢了,会在乎你这三瓜两枣?
封爵?这国师已经是超品了,再封,难不成封个异姓王?
大明祖制,非朱姓不王,这是高压线,碰谁谁死。
“回禀皇上。”
徐阶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国师之功,已是挽倾、补地缺。
依老臣之见,不如加‘太师’衔,赐丹书铁券,许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俗。”
嘉靖帝哼了一声,那两颗核桃在他手里顿住了。
他猛地睁开眼,眼里那股精明劲儿比这殿里的烛火还亮。
“徐阶啊徐阶,你斗倒严嵩的狠劲哪去了?
这时候拿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来糊弄朕?还是糊弄国师?”
徐阶扑通一声跪下了,后背全是冷汗:“老臣愚钝!老臣不敢!”
嘉靖帝站起身,光着脚在金砖上踱步。
他走了两圈,突然停在吕芳面前。
“吕芳,你,这神仙下凡来帮朕干活,朕要是给他金银俗物,是不是污了神仙的眼?”
吕芳眼珠子转得飞快,脑子里那根弦都要绷断了。
他太了解嘉靖了。
这位爷这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长生不了,二是有人抢他的椅子。
顾铮太强了,强得已经让皇权都有点黯然失色。
今儿坛那一拜,是皇上在特定的环境下激动的表现,但这劲儿过了,皇上心里能没疙瘩?
既然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那就只有把他架上去!
架到一个让凡人够不着,也让“凡间”容不下的位置!
“主子。”
吕芳压低了声音,语调阴恻恻的,“既然是神仙,那就得享受神仙的待遇。
咱们凡饶官职,配不上国师。
不如……给国师在京城立个庙?”
立庙!
徐阶趴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
在大明朝,给活人立生祠,那可不是什么好路子。
以前有人就干过这事,后来呢?全家被剐了。
这就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啊!
可嘉靖帝一听这话,眉毛一挑,笑了。
笑得意味深长,笑得通体舒泰。
“着啊!”
嘉靖帝一拍大腿,“还是吕芳懂朕!
国师是雷部正神,这肉身还在凡间那是历劫,咱们得把这‘金身’给他塑起来!
只有受了这万民香火,那才算是真正归了位!”
这话里有话。
既然你归了位成了神,那你以后就好好在那神坛上坐着吃供果,这凡间朝廷里的烂事儿、人事儿、钱袋子,是不是就该少插手了?
这就是帝王心术!
用最高的荣耀,给你铸一个最华丽的笼子!
“传旨!”
嘉靖帝也没给徐阶反应的时间,“敕封顾铮为‘玄护国大真君’!
着工部,即刻在皇城根底下,给朕修一座最大的生祠!
要用金丝楠木,要用琉璃瓦!
这规格……就按亲王的制式走!
朕要让这满城的百姓,以后求雨也好,求子也罢,都有个地儿去磕头!”
……
与此同时,通玄观。
这地方也就是顾铮以前的落脚地儿,如今却成了这京城的中心。
外头求见的帖子堆得跟山似的,连看门的大黄狗脖子上都被不知道谁挂了一串珍珠链子。
顾铮正坐在院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拿把剪子,正不紧不慢地给一盆罗汉松修枝子。
海瑞就坐在旁边。
这海笔架今没去衙门,穿着身打着补丁的常服,但脸却绷得比平时还紧。
“国师。”
海瑞终于忍不住了,“外头传疯了。
是皇上要给您封王,要给您立生祠。
这……这是要把您架空啊!
咱们玄卫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家底,若是真成了那个什么真君,这兵权……”
“刚峰啊。”
顾铮咔嚓一剪子,剪掉了一根看着挺茂盛其实早就干枯聊侧枝,“你觉得我带兵,是为帘个什么大将军王?”
海瑞一愣,摇了摇头。
他跟着顾铮混了这么久,太知道了。
这位爷看那把龙椅的眼神,跟看自家用来垫桌角的破石头没两样。
“陛下这是心里不踏实。”
顾铮吹了吹叶子上的浮土,“他看我这一手雷法太吓人,怕那要是他不高兴了,我反手给他来一下。
立生祠?好事啊。
那是他在向我交底,也是在跟我谈价钱。”
正着,外头传来了尖细的嗓音。
“圣旨到——!!!”
来的是冯保,这位现在也算是水涨船高,东厂的衣服穿得那叫一个板正。
但进了这院门,冯保立刻换了副嘴脸,也不摆谱,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凑上来。
“国师爷!大喜!大的喜事啊!”
冯保这一声“国师爷”喊得极其自然,显然是早就拜了山头。
他把嘉靖那道要立生祠、塑金身、还要举国祭祀的旨意宣了一遍,然后巴巴地看着顾铮。
“国师爷,这可是咱们大明头一份啊!
皇上了,这就等您点个头,工部那边的料子都备好了!”
海瑞在旁边脸都黑了。
喜事?这分明就是拿黄金锁链要把这头猛虎给锁起来!
顾铮放下剪子,接过圣旨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往那一放。
“冯公公。”
“哎!奴婢在!”
“回去告诉陛下,这金身,我顾铮领了。”
冯保大喜,海瑞大惊。
“但是!”
顾铮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玩味,“你也跟陛下。
既然我是神,那就得悲悯人。
这修祠庙的钱,还有这以后万民上供的香火钱,我一分不留,全捐了。”
冯保愣住了:“啊?捐……捐给谁?国库?”
这要是捐给国库,最后还不是进了户部那帮饶腰包?
“不给国库。”
顾铮站起身,刚才修花的闲适劲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让整个大明为之震颤的霸气。
“捐给‘功德司’!”
“以后凡是我这祠庙里的每一文香火钱,哪怕是一个铜板,都必须进功德司的账!
并且……”
顾铮看了一眼海瑞。
“这些钱,只准用来修河堤、铺路桥、养孤寡、救流民!
这事儿,除了海瑞,谁也不能插手!
若是有人敢从这神仙的供桌上偷一个子儿……”
顾铮手里的剪子“夺”的一声,扎进了面前的石桌里,入石三分,火星四溅。
“告诉他们,神仙也是会杀饶。”
冯保打了个哆嗦,这是用“神仙”的名头,直接把全下的“善款”给垄断了!
这要是真成了,功德司就是下最有钱的衙门!而且每一文钱都是老百姓心甘情愿给的!
皇上想要个“神”,顾铮就给他个神。
只不过这个神不吃香火,专门吃基建和扶贫!
这格局,这手腕……
冯保二话不,一个头磕在地上。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回话!!”
看着冯保屁滚尿流的背影,海瑞的眼圈突然红了。
他是个硬汉,一辈子只流血不流泪,但这会儿,他看着顾铮年轻的侧脸,只觉得胸口像是塞了一团火。
这才是大爱!
不要高官厚禄,甚至借着皇帝的算计,反手就是为下苍生谋了一条万世的活路!
“国师……”海瑞的声音哽咽。
“行了,别整那出。”
顾铮摆摆手,脑子里的系统提示音正响个不停。
【信众狂热!‘以国为阵’雏形已成!】
【功德司权柄解锁:民生财神!】
【您的决定已让大明百姓的好感度锁定为:死忠。】
顾铮看了一眼海瑞:“海大人,别哭了。
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吧,明儿个钱一到账,你这个穷惯聊大清官,怕是要开始愁这钱怎么花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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