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烂木厂。
这名儿听着就透着股子霉味儿。
实际上,这就是个大型的活人存放点,只不过存放的是那些朝廷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杀又觉得可惜、放又不敢放的特殊囚犯。
月亮被云层吃了,只剩下几点稀疏的星光。
空气里弥漫着发霉的锯末味儿,混合着陈年排泄物的恶臭,直往鼻子里钻。
“真人……就在这里头。”
冯保提着一盏气死风灯,这回没敢穿一身蟒袍,换了身黑不溜秋的短打。
东厂大太监干这种翻墙钻洞的活儿,倒也利索。
顾铮手里转着把扇子。
不是折扇,是一把破破烂烂、扇骨都断了两根的白纸扇,扇面上几个鬼画符似的图案,在夜色里隐隐泛着绿光。
这是那日在福建海面,从安倍玄海尸体边上捡来的“百鬼夜行扇”。
“开门。”
面前是一口枯井。
井口压着块千斤巨石,石头上还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黄符。
几个东厂番子上来,哼哧哼哧地把石头推开。
一股子能把人熏个跟头的阴冷腐气,顺着井口喷了出来。
“啧,严世蕃这帮人挺会选地儿。”
顾铮掩了掩鼻子,“这是要把海里的蛟龙,养成阴沟里的老鼠啊。”
没有楼梯。
顾铮也没打算走楼梯。
他抓住冯保的后脖领子,像提溜只鸡仔似的。
“走了,下地狱逛逛。”
还没等冯保尖叫出声,两人已经化作一道残影,直直坠入黑暗。
井底别有洞。
是个然的地底溶洞,阴河水哗哗流着,比上面的冰水还冷。
溶洞中央的一块大青石上,锁着个……东西。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那是个人。
头发比野草还乱,身上挂着的与其是囚服,不如是一块块发黑的破布。
四肢都被手腕粗的精铁链子穿着,链子深深长进了肉里,甚至已经化脓结痂,和骨头连成了一体。
这就是曾经手握十万海盗、在东瀛自称“徽王”、让整个大明沿海闻风丧胆的汪直?
“死了没?”
顾铮松开吓得腿软的冯保,扇子拍打着掌心,脚步声在空旷的溶洞里格外刺耳。
那团乱草动了一下。
两道幽幽的目光射了出来。
不像饶眼睛,像是在海底憋了几十年的老鳖,浑浊,却透着股子不甘心的凶戾。
“东厂的?”
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回去告诉严嵩……或者徐阶……”
“老子当年在东瀛玩的那套,你们这帮只会读死书的书生……学不会……
也别想从老子嘴里……套出一条航线……”
汪直还以为是新一轮的审问。
他甚至没力气抬头,只是像一摊烂肉一样趴着。
“严嵩在诏狱里啃窝头呢。”
顾铮走到青石边,也不嫌脏,一屁股坐下,“至于徐阶,他现在正忙着给手下人算‘功德点’,没空理你这条死狗。”
汪直的身子猛地僵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头,满是污泥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扭曲的表情:
“严嵩……倒了?”
“倒了,我干的。”
顾铮得轻描淡写,“胡宗宪还在杭州当他的总督。
不过他给我写了封信,是有只老朋友,得让我来见见。”
“胡宗宪……”
汪直听到这名字,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笑着笑着就咳出一口黑血,“那个人……
他答应保我不死……结果呢?
把我骗到京城……锁在这个烂坑里整整三年!!”
“三年啊!!”
汪直猛地挣扎起来,铁链把他的伤口撕裂,鲜血顺着锁链滴进阴河,“我的船!我的兄弟!
都在海上被人一点点吃干抹净!
你是谁?你是来看老子笑话的?
滚!!滚远点!!”
顾铮没滚。
他只是把手里那把一直转着的破扇子,轻轻展开,递到了汪直快要贴上来的烂脸跟前。
“笑话?”
“你要是再嚎丧,那你这一辈子,真就成个笑话了。”
扇面展开。
原本没什么奇特的白纸,在这阴暗的地底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画着的那些狰狞鬼怪,在顾铮注入一丝真气后,竟然活了过来,在扇面上扭动、嘶吼。
尤其是扇骨最中间,那枚暗红色的菊花印记,妖异得让人心寒。
汪直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珠子死死盯着那枚菊花印记,呼吸急促。
“这……这是……”
汪直颤抖着伸出只有三根指头的手,想要摸,却又像是怕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安……安倍家的‘鬼扇’?!”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汪直猛地抬头看向顾铮,眼神里不再是仇恨,而是极度的惊恐,“那妖人……不是在出云岛吗?
他不是要用我那些被俘的兄弟祭海吗?!
你见过他?!”
“死了。”
顾铮合上扇子,随手扔在汪直满是脓血的胸口上,“在福建,我想抓几条鱼,结果这玩意儿自己送上门来。
被我一道雷劈成了灰,就剩下这把破扇子。”
汪直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魂魄,呆呆地看着胸口的扇子。
“死了?安倍玄海……死了?”
两行浑浊的老泪,从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头子眼眶里流了出来,冲刷出一道道白痕。
“报应……报应啊!!”
汪直突然又哭又笑,那是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恨意。
“你知道他是谁吗?”顾铮声音转冷,“他好像不光是个阴阳师。”
“他是鬼!”
汪直嘶吼道,像是要把心肺都掏出来,“他是东瀛皇室养的疯狗!
当年!
我在东瀛萨摩平户开港通商,本来咱们大明的丝绸、瓷器卖得好好的!
可这帮阴阳师来了!
他们不让做生意!他们要的是大明的血!是人!”
“他们控制了那些浪人,逼着我们抢劫!”
汪直咬着牙,血沫子飞溅,“我想反抗,结果胡宗宪那个蠢货信了朝廷的招安令,断了我的后路!
而严嵩!严家那个瞎了眼的严世蕃!”
汪直猛地抓住顾铮的衣摆,“那蠢猪居然跟这帮阴阳师有书信来往!
严世蕃把大明的海防图卖给了他们!换那所谓的‘不老方’!”
“这扇子……这扇子里封着的是我们三千兄弟的生魂啊!”
果然。
顾铮眼神一凛。
严家的烂,比他想的还要深。
这是内外勾结,卖国求荣。
“那你知不知道。”
顾铮盯着汪直的眼睛,“现在的北边,也不太平。
俺答汗是属狼的,本来在草原上吃肉吃得好好的,突然疯了似的要往京城闯。”
“他们是不是也跟这‘出云神社’有勾结?”
汪直喘着粗气,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出来,我给你个活法。”
顾铮伸出手,掌心一团微弱的紫电在跳跃,“胡宗宪给我信里了句很有意思的话:
他,你是当海上的皇帝,还是做烂泥里的死尸,就在这一念之间。”
“我不杀你。”
顾铮嘴角微扬,“我还能给你一条更大的船,比你当年的五峰旗还要威风。”
“真……真的?”汪直眼里的光,像是死灰复燃。
“我不骗人,尤其是……对我有点用的人。”
汪直狠狠咬了一口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我!”
“不是勾结!是交易!”
“出云神社手里,有一件东西。”
汪直压低了声音,“那是当年……建文帝出逃海外时带走的……半块‘传国玉玺’!”
轰!
旁边的冯保脚下一滑,差点一屁股坐进阴河里。
传国玉玺?那玩意儿不是早就没了吗?
“假的。”
汪直惨笑,“真玉玺早就碎了。
但这块……是用长白山龙脉的一截石胆刻的,虽然不代表正统,但它能‘引运’。”
“阴阳师拿着它,告诉俺答汗,只要在特定的时辰,带着这东西冲进北京城的中轴线……
就能斩断大明剩下的三百年国运!把这龙气……转嫁到草原狼神的头上!”
“他们要在今年的……春分日动手!”
顾铮站起身。
春分,还有十。
这是一场借着战争外壳的针对大明国阅斩首行动。
阴阳师虽然死了个头目,但这盘棋还在走。
北边的铁骑,就是他们手中的刀。
“好。”
顾铮点零头,指尖一弹,几道紫电没入汪直的四肢。
“咔嚓!咔嚓!”
锁住汪直的精铁锁链应声而断。
“把那块玉玺给我抢回来。”
顾铮转身向洞口走去,“先去洗洗这一身臭肉。
三后,会有人送你去津卫登船。
那里,有神机营给你备好的新船,还有能把你武装到牙齿的火炮。”
“去把你的旧部召集起来,告诉他们,这回不是抢劫。”
顾铮回头,看着那个踉跄爬起来、像看神仙一样看着他的老海盗。
“这回,是大明朝廷雇你们。”
“去把东瀛岛上那些还要搞鬼的神社,连根拔起。”
“谁敢拦大明的岳,你们就给我炸谁的祖坟。”
……
刚爬出井口,外面的风有点大。
“真人。”
冯保脸色煞白,“汪直的事儿……若是真的,那咱家得赶紧回宫禀报万岁爷啊!
半块玉玺……这可是要命的大事!”
“不用急。”
顾铮看着北边,又看了看不远处贡院的方向。
那里灯火通明,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们正在连夜苦读。
“外头的狼来了,是因为家里的篱笆松了。”
“冯保,你这科举场上,会不会也有几个被‘不老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准备给鞑子开城门的‘读书人’?”
顾铮摸出一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冰冷的“功德令”。
“陛下要的长生,我给不了。”
“但我能给他把这些要他命的钉子,一颗颗拔出来。”
“走,去贡院。”
“听今晚,徐阶在那边跟学子们讲‘浩然正气’?”
顾铮笑了,笑得格外灿烂。
“那正好,我去给他们加点‘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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