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这地方名义上是皇家庭院,实际上比那紫禁城还要阴森几分。
嘉靖皇帝二十年不上朝,就把自个儿关在这里修仙。
这地儿草木长得疯,古树遮蔽日的,大白的也透着股凉气。
还没进殿,那股子浓郁的檀香味儿就往鼻孔里钻,呛得人想打喷嚏。
太监走路都是脚跟不着地,飘着走。
连只鸟叫声都没有,静得跟坟地似的。
陆炳到了精舍门口就停了。
“道长,前头只能你自个儿进去了。”
陆炳看着顾铮,眼神挺复杂,“记住了,那是子,也是道君。
该什么不该什么,若是没想好,这门槛迈进去容易,能不能竖着出来……”
“陆都督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顾铮整理了一下衣冠。
其实也就是掸璃袖子上的渣子,嘴角勾着一抹让人看不透的笑。
他迈步往里走。
越过玉石桥,穿过八卦门。
精舍内没有窗,全是帷幔。
光线昏暗,只有正中央一尊巨大的太上老君铜像前,点着九九八十一盏长明灯。
烟气缭绕,让这屋里的一切看着都像是蒙了一层纱。
一个穿着明黄色八卦道袍的瘦削背影,正背对着门口,坐蒲团上敲磬。
“叮——”
清越的磬声,震得人心尖发颤。
这就是大明最有权势、最聪明、也最神经质的男人,朱厚煟
顾铮停下脚步。
正常流程,这时候该三拜九叩,口称罪臣或草民,脑袋恨不得磕进地砖里,喊万岁万万岁。
但顾铮没跪。
他站在那儿,心念急转。
【系统,我要最顶级的出场特效!】
【兑换:“仙风道骨”LV1。
效果:微弱发光(柔光滤镜),声音自带回响,气质非人化。】
【消耗:刚才那一板砖赚来的全部震惊值。】
随着系统加载完毕,顾铮整个人气质瞬间变了。
原本带着点江湖痞气的味道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刚从云彩眼儿里掉下来的疏离福
皮肤在昏暗的烛光下隐隐泛着玉石般的白光,眼眸深邃,像两汪不流动的死水。
他清了清嗓子,没喊陛下,也没喊万岁。
而是用一种见了多年不见老街坊的平淡口气,打破了这压抑的死寂:
“好大的烟味儿。”
正在敲磬的手,停在了半空。
一瞬间,大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
躲在暗处护卫的高手估计连呼吸都屏住了,准备这疯道士一有异动就让他脑袋搬家。
黄袍道人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张极其清瘦的脸,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是要吃人,又像是要望穿什么。
嘉靖帝朱厚熜没有怒,他死死盯着这个竟然敢不跪、还敢点评环境的年轻人。
尤其是看到顾铮身上那一层若有若无的柔光时,他那本来已经要喊“拖出去喂狗”的嘴,闭上了。
修道修了一辈子,什么是真的什么是装的,他自以为看得清。
但眼前这人,看着不像是人,像是个虚影。
“你是那个……烹蝗的顾铮?”
朱厚熜开口了,嗓音沙哑,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顾铮笑了笑,笑容很淡,像是画在脸上的: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是谁,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朱厚熜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很久没被人这么牵着话头走了。
“重要的是,我在上见过你。”
顾铮这话一出,如平地惊雷。
朱厚熜身子猛地一颤,不自觉地往前倾了倾,帝王的镇定差点没绷住:“你什么?”
“别装了,大家都挺忙的。”
顾铮甚至背起了手,像个老学究逛菜市场一样,慢悠悠地绕着那几根雕龙的金柱子走,“上面,碧游宫。
那时候你还不是穿这身黄皮,你是那个端茶的童子,忘了?”
这简直是在这世界上除了顾铮没人敢的弥大谎。
把当今圣上比作端茶童子?
但这恰恰击中了嘉靖最大的软肋。
他不想当人间的皇帝,那是俗务。
他想听的,正是“你是被贬下凡的神仙”。
“放肆……你可知欺君之罪?”
朱厚熜虽然还在呵斥,但语气里已经没了杀意,反倒带着一种渴望被证实的急切,“朕……我,我是童子?”
“不然呢?”
顾铮猛地停步,转身,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直刺朱厚熜,“你若不是那犯了错的童子,为何这大明江山让你坐得如此别扭?
为何这凡间的富贵你看不上,偏要钻进这烟熏火燎的屋子里求长生?
因为你想家了!”
最后这一句“因为你想家了”,狠狠砸开了朱厚熜内心那扇封闭了几十年的门。
孤独。
作为皇帝,他是下最孤独的人。
没有人理解他修道的苦衷,大家都他昏庸,他不理朝政。
但眼前这个人懂!
他这是想家!这是要回上界去!
朱厚熜眼眶竟然红了一瞬。
他猛地站起身,道袍也不管了,快步走到顾铮面前,也顾不得什么子威仪,抓着顾铮的袖子:
“那……那我何时能回?”
鱼儿咬钩了。
咬得死死的。
顾铮心里松了口气,后背全是冷汗,但脸上依旧是那种悲悯饶高深。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朱厚熜有些干瘪的肚子,又指了指窗外那个污浊的凡尘世界:
“急不得。”
“你在这凡间沾了太多的浊气,吃了太多的烟火。
尤其是你那腰子,咳……你那丹田,亏空得厉害。”
顾铮反手从袖子里掏出那瓶只剩下半瓶的“高度酒精版龙脉火精”,轻轻在朱厚熜面前晃了晃。
浓烈而霸道的酒香,透过瓶塞飘了出来。
“想要回去,得先把身子洗干净。”
“这玩意儿,是昨晚我把龙王那老泥鳅揍了一顿,硬讹来的洗髓液。
比你那帮道士炼的铅汞丸子,强个百八十倍。”
朱厚熜鼻子动了动。
这味道……刺鼻,但透着股子烈火般的纯粹。
和他以往吃的任何丹药都不一样。
“这是给我的?”朱厚熜的声音甚至带了一丝讨好。
“能不能喝,还得看你的造化。”
顾铮把瓶子往回收了收,这一招欲擒故纵玩得炉火纯青,“这药性烈,唯有真命子,方能镇得住这股龙气。
你若是假的,这一口下去,五脏俱焚,我也救不了。”
朱厚熜笑了。
极为自负的笑。
这下,除了朕,还有谁是真命子?
“拿来!”
朱厚熜一把夺过瓶子,根本不需要太监试毒,也不管什么规矩。
他太渴望那种“感觉”了。
拔开瓶塞,仰头。
咕咚。
一口高度酒精顺着喉管滑下。
几秒钟后。
朱厚熜苍白阴郁的脸上,骤然泛起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他张大嘴,哈出一口带着浓烈酒气的热浪:
“爽!!!”
这是二十年来,这精舍里第一次响起这么带劲、这么像“人”发出的吼声。
顾铮看着像是打鸡血一样兴奋的皇帝,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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