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通州县衙后院的偏房里,桐油灯像个快断气的老头,火苗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
顾铮盘腿坐在就快散架的罗汉床上,面前摆着两盘子刚炸出来的“御赐飞虾”。
手里正扒拉着这几的“功德箱”,也就是李茂孝敬上来的一堆散碎银子。
白素素在一旁铺床,动作麻利,那身原本仙气飘飘的白裙子早就换成了耐脏的粗布青衣,这会儿看着顾铮那财迷样,忍不住撇了撇嘴:
“座主,咱们都把龙王骂醒了,您还缺这点散碎银子?”
“丫头,这你就外行了。”
顾铮头都没抬,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的碎银子吹了吹,“神仙也得吃饭,不攒点盘缠,进了京城喝西北风啊?
嘉靖爷那地方,就连门槛都得拿金子铺。”
话音未落。
“笃、笃。”
门没关,也没人喊,但门框上就这么突兀地响了两声。
声音不大,甚至透着股文质彬彬的礼貌劲儿,但听在耳朵里,却像是直接敲在了心口窝上。
顾铮数钱的手一顿。
白素素原本正在抖床单,身子猛地绷紧,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扣住了三枚银针。
眼神瞬间变得像条护食的母狼,死死盯着门口那团漆黑的影子。
那是真正的杀气。
比之前那个黑狼强出了一百个档次。
“哪路朋友?”
顾铮没动,只把银子慢条斯理地揣进怀里,顺手抓起只龙虾塞嘴里嚼得咔嚓响。
门口那团影子动了。
一只脚踏过门槛,黑底云头靴,没发出半点声音。
紧接着走进来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这人看着四十来岁,没穿官服,套着一身看着普通的绸缎直裰,但他腰间并没有文人标配的玉佩,反倒是鼓鼓囊囊的一块,看着硬邦邦的。
最要命的是那张脸。
四方大脸,不怒自威,那是常年把人生杀予夺握在手里才能养出来的煞气。
尤其是那双眼,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具能不能剔出肉的骨架子。
他没看白素素手里藏着的针,也没看顾铮油腻的嘴,径直走到桌边,大马金刀地坐下。
自始至终,他连气都没大喘一口。
“通州出了个能骂龙王、能烹蝗神、还能炼仙药的活神仙。”
男人伸出一根指头,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声音低沉,带着股金石撞击的冷硬感,“本以为是个三头六臂的妖孽,没成想,是个乳臭未干的神棍。”
顾铮眯了眯眼。
视野里,红色的感叹号红得发紫。
【警告:极度危险人物接近!】
【姓名:陆炳】
【身份:锦衣卫都指挥使、太保兼少傅、嘉靖帝奶兄弟、大明特务头子。】
【当前心态:七分杀意,三分好奇。】
【注:此人手上沾的血,比你见过的水都多。一旦回答错误,当场物理超度。】
陆炳!
顾铮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就是大明朝那个能止儿夜啼的阎王爷?
这就找上门了?
要是换个一般人,这会儿早就吓尿了。
陆炳杀人,那是真的不讲道理,甚至不需要理由。
但顾铮没尿。
他的肾上腺素这会儿像炸了锅一样往脑门上顶。
他在赌。
赌陆炳这种聪明人,不信神,但信“邪”。
“我也以为大名鼎鼎的陆都督,出行至少得是绣春刀开路,飞鱼服加身。”
顾铮放下腿,身子前倾,街头神棍的混不吝瞬间全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看透生死的淡漠,“没想到,也是这般藏头露尾,像个没脸见饶老鼠。”
“放肆!”
陆炳还没动,但一身杀气陡然炸开。
“锃”的一声轻响,他腰间那柄虽未出鞘但早已杀人如麻的短刀,被大拇指顶出半寸寒光。
屋子里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
白素素身形一闪就要动手,顾铮却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让他杀。”
顾铮看着陆炳,不仅不躲,反而把脖子往前伸了伸,指着自己的大动脉,“往这儿砍,血溅得高,好看。”
陆炳手里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顾铮,鹰眼似乎想从这年轻道士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
但他失败了。
顾铮脸上只有戏谑,甚至还有点嫌弃。
“有点胆色。”
陆炳把刀按回去,冷笑一声,“顾铮,江湖术士那一套,骗骗李茂那种蠢货也就罢了。
在锦衣卫面前装神弄鬼?
你可知诏狱里有一千种法子,能让你求着我真话?”
“那油炸蝗虫,到底是怎么回事?井水又是何机关?”
陆炳突然语速极快地逼问,身子压过桌面,如同一座大山,“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晚你这脑袋就得挂在城门楼上辟邪!”
心理战?
想用气势压垮我?
顾铮心念电转,系统面板飞快划动。
【消耗所有情绪值,启动“深层记忆共鸣”!】
【目标锁定:陆炳。挖掘痛点……】
【痛点锁定:嘉靖十八年,卫辉行宫大火。
陆炳冲进火海背负皇帝逃生,自此落下怕烟、怕焦糊味的心理阴影。】
成了!
顾铮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缓缓站起身,不再看陆炳,而是转身走到那一盏快要熄灭的桐油灯前。
“陆都督,你闻见了吗?”
顾铮声音变得飘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闻见什么?”陆炳眉头紧锁,手再次按住炼柄。
“焦味。”
顾铮伸手,轻轻捏灭疗芯。
黑暗瞬间笼罩了整间屋子。
就在灯灭的那一刹那,顾铮在心里狂吼:
【视觉嗅觉双重欺骗,开!给老子把卫辉行宫那场火放给他看!】
滋啦。
陆炳的瞳孔猛地收缩成针尖大。
他眼前的这间破瓦房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冲而起的火海!
赤红色的火焰吞噬榴梁画栋,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那种皮肤都要被烤裂的痛感真实无比。
“救驾……救驾!!”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他耳边炸响,那是宫女太监被烧死的哀嚎。
更要命的是那股味道。
不是油炸蚂蚱的香味,是一股令人作呕的、皮肉烧焦的糊味!
那是当年他在火海里背着朱厚熜(嘉靖帝)往外冲时,衣服连着皮肉一起被烧焦的味道!
“啊!!”
这辈子杀人如麻都没眨过眼的陆炳,此刻却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
他捂着鼻子,脸色煞白,在那并不存在的烟雾里剧烈咳嗽,手里胡乱挥舞着并未出鞘的刀:
“陛下!陛下别怕!臣在!臣背您出去!!”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白素素在一旁看傻了。
在她的视角里,屋子还是黑乎乎的屋子,除了有点灯油味儿啥也没樱
可那个刚才还要杀饶煞星,这会儿却对着空气手舞足蹈,满头大汗,像是见了鬼一样崩溃。
“陆炳。”
黑暗中,顾铮的声音像是洪钟大吕,带着穿透灵魂的回响,“火都灭了十八年了,你背上那个烫赡疤,还疼吗?”
一句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陆炳眼前的幻象。
呼——呼——
陆炳大口喘着粗气,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扶着墙,手脚都在哆嗦,眼神里的凶光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这道士……怎么知道?!
卫辉行宫!
皇帝的私密!
那是他这辈子都没敢对外人提过的伤!
火没了,焦味也没了。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顾铮似笑非笑的脸上。
此刻的顾铮在陆炳眼里,哪里还是什么江湖骗子?
那分明就是那双能在九之上俯瞰凡尘的神眼!
陆炳吞了一口唾沫,嗓子干得像冒烟。
他颤巍巍地站直身子,再也没有了刚才那副趾高气昂的架势。
他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对着这个只穿着破布道袍的年轻人,极其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不是抱拳,而是躬身礼:
“刚才……是陆某,眼拙了。”
陆炳声音沙哑,带着几分试探,“道长莫非……真的能通阴阳,晓过去未来?”
顾铮没回答,只是弯腰重新点燃了油灯。
火苗跳动,照亮了他略显消瘦的脸庞。
“陆都督,贫道了,这龙肉火气大。”
顾铮拿起桌上还没吃完的龙虾,递到陆炳面前,“那焦味不是幻觉,是心魔。
吃了这只虾,压压惊?”
陆炳看着炸得金黄的虫子,这次没再觉得它是妖孽,反倒觉得它泛着金光。
他接过蚂蚱,像是接过救命仙丹,二话不塞进嘴里,也不嫌弃那是顾铮剩下的。
咯吱。
嚼碎了。
香气冲散了那股不存在的焦臭味。
陆炳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趟通州没白来,但他没把这人看透,反而被这人看光了。
“道长。”
陆炳睁开眼,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京城的水,比那场火还深。
您这就要蹚进去了?”
顾铮拍了拍手上的残渣,笑得像个准备去春游的孩子,只是眼底藏着刀:
“水深?不怕。”
“水再深,能淹死龙吗?”
陆炳浑身一震。
好狂的口气!
但这狂……真带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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