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根咽了口唾沫，勉强顺了口气，“姐，我的亲姐哟！您先消消气，仔细想想，周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咱们县里数得着的富户！家财万贯，良田少也有上百亩，城里那日进斗金的醉仙楼就是他家的！清哥儿要是真能和周家结了亲，那往后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顿顿不重样！出门有马车代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回家有仆人伺候，啥粗活重活都不用沾手！”
他越越激动，仿佛那富贵日子就在眼前：“这还不算最要紧的！您想想，将来清哥儿的儿子，不用像咱们一样在地里刨食，周家能请最好的教书先生来开蒙，能正儿八经地读书科举！凭咱们清哥儿的聪明劲儿，他的孩子还能差了？到时候考个秀才、中个举人，甚至进京考个进士老爷回来，那也是手拿把掐的事儿！真到了那一，咱们老陈家……咳咳，还有我们老李家，可不就跟着鸡犬升，彻底发达了吗？祖坟都得冒青烟啊！三姐，这可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的大好事啊！您再琢磨琢磨？”
他一边，一边仔细观察着李桂花的脸色，见她眼神闪烁，显然有些被动了，只是脸上还下不来台，便又叹了口气，开始诉苦：“三姐，不是我这个当灸不尽心。实在是……您之前提的那些条件，城里也难找啊。您是不知道，城里看着光鲜，可穷人多的是！一大家子十几口人，挤在两间漏雨的破房子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比比皆是。清哥儿真要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到时候两口不定还得靠着咱家接济，那日子，能比现在松快多少？恐怕还不如现在呢！”
这话算是到了李桂花的心坎里。
她为什么送鸡蛋给李有根，让他帮清哥儿找个城里媳妇？不就是为了让清哥儿跳出这土坷垃地，不用再面朝黄土背朝，能去城里过上那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吗？
总不能从自家的米锅里，一头扎进了别人家的稀粥锅里吧。那不是日子越过越差了？
要真是那样，还不如就让清哥儿待在家里，横竖有他三个哥哥出力干活，总少不了他一口吃的，自己也能时时看顾着。
可……可这入赘……
李桂花眉头死死拧成疙瘩，心里头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撕扯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
入赘可是对不起陈家列祖列宗的，脊梁骨都要被人戳断，出门都会被人笑死。
可是，周家那边的绫罗绸盯山珍海味，还有未来孙儿读书当官、光耀门楣的泼富贵……这实实在在的利益，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让她担心入赘丢脸，又舍不得松开。
李有根见火候差不多了，又心翼翼地加了一把柴：“姐，我知道您心疼清哥儿，舍不得。可咱们往长远里想，这要是成了，清哥儿少奋斗三十年！不，五十年！咱们老陈家，还有老李家，往后在村里，在亲戚面前，那腰杆子得多硬？谁不得高看咱们一眼？”
李桂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她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响，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有根：“你确定周家那边是真心的？不是拿我们清哥儿寻开心？”
“确定！一万个确定！”李有根拍着胸脯保证，“王媒婆亲口的，周夫人对清哥儿满意得很，周掌柜也点头同意相看了！这还能有假？”
李桂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又像是下定了决心，声音有些干涩，“……行吧，那就先相看相看。”
她顿了顿，又恢复了那精明的模样，盯着李有根，“你这当灸，既然牵了这个线，总不能啥也不表示吧？清哥儿去相看，总得有身体面行头，不能让人周家瞧了去！”
李有根一听这话，知道三姐这是彻底松口了，心头大石落地，忙不迭地应承：“应该的，应该的！姐您放心，我这就去，马上去扯布！扯那最新最好看的料子，给我外甥做一身顶体面、顶精神的衣裳！保准让周家眼前一亮！”
站在一旁，从头到尾都没能插上一句话的陈晏清，此刻已是目瞪口呆。
他看着母亲和舅舅三言两语之间，就把他的人生大事，给“入赘”了！
他带着几分急切和无奈：“娘，这事儿是不是太急了？我……”
李桂花摆摆手：“你孩子，懂个啥？回屋睡觉去，等中午娘忙完了给你煮个鸡蛋。”
陈晏清看向李有根，“舅舅，我……”
李有根喜滋滋拍了拍外甥儿的肩膀，语气充满了热情和斗志：“清哥儿，我的好外甥！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事儿啊，交给舅舅来办，准没错！舅舅在城里这么多年，啥人没见过？啥事儿没经过？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风风光光！你呢，就在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等着当你的新郎官就行！舅舅办事，保证牢靠！”
完，他也不等陈晏清再有什么反应，几乎是脚不沾地、急匆匆地朝着院门外走去，再唠下去上工就要迟到了！
陈晏清不期然地想起了那日在城门口惊鸿一瞥的身影——那个拉住马匹的飒爽英气的少女，她利落地翻身而下，身影灵动……
想到这里，陈晏清感觉自己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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