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雯从就爱和方观对着干，她认为她的父亲就是一个老古板，无法理喻的老古板。
她的成绩很好，但是方观总能找到她的理由，比如吃饭吃的太慢，比如衣服没有扯正，比如走路的时候蹦蹦跳跳的……
每次吵到最后方观就作势要打她，她也作势要离家出走，方观冷笑：“出了这扇门你还是姓方，你光走出去有什么用？”
她当然不服气：“我的方是奶奶的方，又不是方观的方。”
她的奶奶，李文茹早逝的母亲。
那是方观有一次喝酒喝美了跟她讲的，只是一个镇上同姓的人太多了，方观刚巧也姓方，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方雯是随了父姓，不过夫妻俩对此都没有过多的解释。
每到这时方观就吹胡子瞪眼的，但做不出反驳。
方观年轻时往外跑，丢了家庭也往外跑，对她的期望倒是希望她读好了书回到镇上当个公务员。
她没这么干，她考去了京都读大学，她闻到了时代浪尖上的东西，她要做生意。
那时候她们可以一边读大学一边工作，她便穿梭在各种店铺内做工，一边赚学费积累资金，一边了解市场行情。
过了一年半，在她野心勃勃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叶庭山找上了她。
她知道叶庭山，校园里的人总爱谈论他，富裕的家庭，出色的外貌，对人也彬彬有礼……前阵子她的耳边经常是他的名字，因为他的父母和长兄死于车祸了，她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关她什么事，甚至在她这里叶庭山还要再单独加一条介绍，成绩奇差无比的富家子弟。
叶庭山自己对管理企业并不感兴趣，现在重担突然落到他身上，他希望能找个人帮他，他可以给她市场价两倍的工资。
她有些奇怪，她成绩再好也只是个学生，他明明可以找专业的人做。
他对她，时代在变化，市场上的人用的都是同一套体系，他希望老企业能够注入新活力，这样才能长久发展下去。
好吧，跟她观念契合，她同意了。
在办公室了分析下命令的事儿她还可以，等叶庭山带她到了饭局上，她才发现是她要多向叶庭山学习才对，她兜兜转转绕了许多圈子的事儿，叶庭山往往一条人脉就能够直通，她发现叶庭山能力其实很强，至于为什么成绩老是垫底，大概是他真的志不在此吧……
她没什么能够帮到他的，所以她向叶庭山辞职了。
那人莫名其妙露出来伤心的神色，问她为什么，她如实告诉他了。
叶庭山这才正了神色：“可是我不能次次靠人脉吧，人情是最难获取但最容易消耗的东西……”
叶庭山这副模样她只见过两次，还有一次就是他在谈及老企业创新的时候。
“可是你别的方面的能力也很强，我帮不了你什么。”
叶庭山愣住了，但放她走了，还给她结清了工资。
她当然不会因此止步，老老实实回去听方观的话当公务员，叶庭山给她的工资成了她的初始资金，这半年来她开阔了不少眼界，学到了不少东西，她同几个跟她有差不多抱负的姐妹一起，开启了属于她们自己的事业。
和她同专业刘芳敏，艺术学院的鸥汀滢和任玖，还有文学院的安然。
她们的事业，像一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苗，根却死死扒着岩石缝，她们取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确定了品牌的名字：flora。
启动资金有限，她们做的是“旧衣再造”——把回收来的旧校服、旧工装，拆片、重染、再设计，做成限量款背包、围裙、手机袋，卖给大学城里的年轻人。口号很响亮：“穿过的青春，再背一次。”但口号不能当现金流。
第一年，她们跑遍京都十几所高校摆地摊，最高纪录一卖出七件，晚上回宿舍数钱，连晚饭都不敢点加鸡翅。
第二年，她们从真正的二手回收，创造出了故意做旧的个人设计，仓库从六环外的农民房搬到五环边一个废弃印刷厂，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张A4纸印着“Flora Studio”，风一吹就飞。飞了就再贴，反正打印机是二手的，墨水是灌的，纸是捡的。五个姑娘轮流翘课去盯工厂，回宿舍再熬夜写毕业论文，现在起来，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一股劲。
那时候还用qq，方雯的qq置顶群名桨不死鸟”，每零点后开始热闹。
咬牙办了两年，在京城依旧飘摇，她们也差不多要毕业了。
有人发“要不散伙吧”，后面跟一排跪地表情包。
方雯回得最快：“散伙可以，等我把这批尾货烧完，谁走我请谁吃火锅。”结果火锅没请，她们先一起吃了三泡面，因为仓库电线老化跳闸，冰箱里的食材全馊了。
那年春节，她拎着箱子回家，箱子里是卖剩的五十个“翻车包”，拉链头还印着她们自己敲上去的“FLoRA”字母。
刚进院门，方观正扫雪，抬头瞥她一眼，冷笑：“哟，方老板衣锦还乡？这包是发给员工的福利？”方雯没吭声，进屋帮妈妈择菜。李文茹趁她洗碗，把一张存折悄悄塞进她羽绒服口袋，声：“密码是你生日，别让你爸知道。”方观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不乐意罢了。
第二清晨五点，她坐早班车回京都。
第三年春，眼看要毕业，宿舍床位到期，工厂房东把租金涨了三成。安然，爸妈给她在老家安排好了教师编制，体检都过了。散伙饭约在仓库，买的打折肥牛、冒牌可乐。吃到一半，安然哭了：“雯子，我撑不下去了，对不起。”
方雯拿纸巾给她擤鼻涕，自己却一滴泪没掉，只：“理解，把股份折成现货，包你挑，挑完再走。”
那夜里，她一个人把剩下的布料码成山，手机电筒光下，布面上的“F”像两道裂开的伤口。她忽然想起叶庭山过的一句话——“人情最容易消耗”，可没人告诉她，梦想烧起来比人情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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