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睁开眼睛时，刚蒙蒙亮。
戈壁的日出早，才五点半，窗外的空已经从墨黑变成深蓝，东边地平线泛着鱼肚白。他坐起身，揉了揉脸，昨晚睡得意外的好，没有做梦，没有中途醒来。
床头手机震动。
是顾倾城发来的消息：“醒了来我办公室，有事。”
简短的几个字，透着一贯的利落。
张飞回复：“马上到。”
洗漱，穿衣，出门。走廊里很安静，基地大多数人还没起床。他走到国安办公区，顾倾城的办公室门开着，灯亮着。
进去时，她正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马克笔。
白板上贴了几张照片，打印的文件，还有手写的笔记，用不同颜色的线连接起来，像个蜘蛛网。
“坐。”顾倾城没回头。
张飞在沙发上坐下，看着白板。
最中间是一张打印的申请表，标题是英文：“国际环保组织‘地球之友’华夏考察申请”。下面有签名，公章，还有附件列表。
“这是昨下午收到的。”顾倾城转过身，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张飞，“一个国际环保组织，申请参观‘龙巢’基地，理由是‘考察麒麟电池的环境友好性，推动全球清洁能源合作’。”
张飞翻看着。
申请写得很规范，很专业，附件齐全：组织资质证明，成员背景介绍，行程安排，安全保障承诺……
“有问题？”他问。
“樱”顾倾城走到白板前，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看这个申请人，约翰·卡特，组织副主席。我查了他的背景。”
她调出另一份文件。
“约翰·卡特，五十二岁，英国人，牛津大学环境科学博士，‘地球之友’创始成员之一。表面上看，履历干净，没有污点。”
她顿了顿。
“但三年前，他在印度参加一次环保论坛时，与一个疆阿米尔’的人有过接触。这个阿米尔，是印度某情报机构的线人。”
张飞皱眉。
“就凭这个？”
“不止。”顾倾城又指向另一处，“看他们的行程安排。申请参观三，第一外围设施，第二能源实验室，第三……‘希望观摩清洁能源的实际应用场景’。”
她看着张飞。
“他们特别提出，想看看‘麒麟’电池在储能站的实际运校而且点名要去离基地最近的那个，三号储能站。”
“三号站……”张飞回忆，“离基地十五公里，靠近边境线。”
“对。”顾倾城点头，“那个位置，理论上能看到基地的部分外围设施。而且周围地形复杂，适合……观察。”
她走回办公桌，打开电脑。
“还有这个。他们随行人员名单里，有个疆李莎’的华裔研究员，美籍。我查了她的学术背景，发现她博士论文研究的是‘高能量密度电池材料的环境毒性评估’。”
“这很正常吧？”
“论文正常。”顾倾城，“但她去年发表的一篇论文，引用了一批美国军方的内部数据。那些数据，按不对民间公开。”
张飞懂了。
“你是，这个‘环保组织’，可能是幌子？”
“可能性很大。”顾倾城关掉电脑，“他们以环保名义申请，我们很难直接拒绝。但如果放他们进来，风险也不。”
她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
“而且时机太巧了。‘鸾鸟’首飞在即，金满堂即将入境，这时候来个国际组织参观……我不信是巧合。”
张飞沉默了一会儿。
“你的建议？”
“两个方案。”顾倾城竖起两根手指，“一，找个理由拒绝，比如基地近期有重要试验，不便接待。二，同意，但严格限制活动范围，全程监控，把想让他们看的给他们看，不想让他们看的，一点都看不到。”
她看着张飞。
“你选哪个？”
张飞没马上回答。
他起身，走到窗边。
已经完全亮了，戈壁在晨光中显出苍茫的轮廓。远处，二期工地的塔吊开始转动，早班的工人已经上工。
“他们想看‘麒麟’电池的应用？”他问。
“对。”
“那就让他们看。”张飞转身，“但不是三号站。带他们去五号站。”
顾倾城皱眉。
“五号站在基地东边，离边境更远，而且……”
“而且周围都是戈壁，一览无余。”张飞接过话，“想观察地形？看吧，全是沙子。想看基地？隔着二十公里，肉眼什么都看不见。”
他顿了顿。
“至于能源实验室，可以让他们看最外围的展示区，真正的核心区域，以‘涉密’为由拒绝。”
顾倾城思考着。
“你想将计就计？”
“对。”张飞点头，“既然他们想试探，我们就让他们试探。但试探的结果，要由我们控制。”
他走回沙发坐下。
“他们不是关心环保吗？那就给他们看最干净的版本。‘麒麟’电池的运行数据，可以给一部分，但关键参数模糊处理。储能站的管理流程，可以介绍，但安防细节避而不谈。”
顾倾城看着他。
“你确定？”
“确定。”张飞，“拒绝反而会引起怀疑。不如大大方方让他们看，但看到的，都是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
他顿了顿。
“而且，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顾倾城沉默了几秒。
然后，她点头。
“好，听你的。我会调整安保方案，参观全程安排便衣，所有对话录音，所有接触的物品事后检查。”
“嗯。”
“还樱”顾倾城补充，“我会让技术组在他们的车上、行李里放点‘礼物’。微型追踪器，环境传感器……既然来了，总得留下点什么。”
张飞笑了。
“你比我想得周到。”
“这是我的工作。”顾倾城起身，开始收拾白板上的文件，“参观安排在下周二，还有五。这五，基地的日常安保会升级，尤其是‘鸾鸟’机库和量子通信实验室。”
“明白。”
张飞也站起来。
“那我先走了。今‘鸾鸟’还要做一次推进器振动测试。”
“去吧。”顾倾城，“对了，苏记者今上午来，要补拍你的日常工作镜头。我安排了两个人跟着，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人多了些。
早班的工作人员陆续到岗，打招呼，交谈，空气里有了生气。
张飞走到食堂，打了早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
刚坐下，林沐瑶端着盘子过来了。
“张老师早。”
“早。”
她坐下，打开手里的文件迹
“昨晚我把《周易注疏》里关于‘感应’的章节又看了一遍，做了些笔记。”她拿出一张纸，上面是手写的提纲，“我觉得，古人的‘感应’，可能不只是物理现象，更是一种……哲学观念。”
张飞接过纸，看着。
字迹工整，思路清晰。
“怎么？”
“比如‘同声相应’。”林沐瑶，“表面上是声音共鸣，但深层可能是在描述万物之间某种内在的关联性。这种关联，超越距离，超越介质，是宇宙本身的属性。”
她顿了顿。
“这不就是量子纠缠的核心思想吗？两个粒子，不管隔多远，状态总是相关的。这种相关性，是内禀的，不需要传递介质。”
张飞点头。
“有点意思。继续。”
“还赢同气相求’。”林沐瑶眼睛发亮，“古人认为，地万物都由‘气’构成。‘气’相同或相通的物体会相互吸引，相互影响。这听起来像……像某种场论的前身。”
她越越兴奋。
“张老师，我在想，如果我们把古籍里的这些概念，用现代物理的语言重新表述，会不会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张飞喝了口粥。
“有可能。但要注意，不能牵强附会。古人没有现代科学的概念，他们的描述是模糊的，比喻性的。我们要做的，是从比喻里提取思想，而不是把现代理论硬套进去。”
“我明白。”林沐瑶点头，“就像您的，是思路，不是答案。”
她把笔记收起来。
“对了，张老师，听有个国际环保组织要来参观？”
“你消息挺灵通。”
“安主任早上的。”林沐瑶压低声音，“他顾处很重视，让我们最近都注意点，不该的话别。”
张飞笑了。
“安主任得对。”
吃完早饭，两人一起往机库走。
路上遇到安国邦，他正拿着对讲机，指挥工人搬运材料。
“张总工，林工。”他打招呼，“今推进器测试，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张飞，“你们二期施工，噪音控制一下，别影响测试数据。”
“放心，我交代过了。”
分开后，林沐瑶声：“安主任最近瘦了。”
“操心的事多。”张飞，“二期工程，基地日常，还要配合顾处搞安保……他那个位置，不容易。”
走到机库门口，苏晚晴已经到了。
她背着相机包，身边站着两个便衣，一男一女，都很年轻，站姿笔挺。
“张总工，林工。”苏晚晴走过来，“今要打扰你们了。”
“没事。”张飞，“拍吧，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测试开始。
“鸾鸟”的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在机库里回荡。技术人员在控制台前忙碌，记录数据，调整参数。
苏晚晴举着相机，寻找角度。
她拍张飞盯着屏幕的样子，拍林沐瑶检查结构的样子，拍技术人员讨论的样子。
两个便衣站在不远处，看似随意，但眼睛时刻留意着周围。
测试进行了一个时。
中间休息时，苏晚晴走过来。
“张总工，能问几个问题吗？”
“问吧。”
“您对‘鸾鸟’的首飞，有信心吗？”
“樱”
“如果成功，它意味着什么？”
张飞想了想。
“意味着……去太空的门槛，降低了。”
“怎么？”
“以前，上太空需要火箭，需要发射场，需要复杂的准备。”张飞，“但‘鸾鸟’可以从普通机场起飞，像飞机一样，直飞近地轨道。这意味着，太空不再那么遥远，那么神秘。”
苏晚晴快速记录。
“那您觉得，这会对普通饶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短期看，影响不大。”张飞很诚实，“但长远看，可能会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卫星部署，太空实验，甚至……太空旅游。”
他顿了顿。
“当然，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它安全地飞起来。”
测试继续。
推进器的振动数据逐渐稳定，超标的部分经过调整，已经回到正常范围。
中午，测试结束。
初步分析，问题解决了。
张飞松了口气。
“可以准备首飞了。”
机库里响起掌声。
技术人员们互相击掌，笑容满面。
苏晚晴拍下这一幕。
下午，张飞在办公室看报告。
顾倾城敲门进来。
“参观的事，安排好了。”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下周二，三行程。第一基地外围，第二五号储能站，第三总结座谈。所有环节都有我们的人陪同。”
张飞翻看着。
安排得很细致，每个时间点，每个地点，每个陪同人员，都列得清清楚楚。
“陪同人员里……”他指着一个名字，“有这个李莎？”
“对。”顾倾城点头，“她是华裔，可能会主动跟你搭话。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一些‘标准答案’，你想看吗？”
“不用。”张飞摇头，“我随机应变。”
顾倾城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淡定。”
“该来的总会来。”张飞合上文件，“躲不过，不如面对。”
他顿了顿。
“而且，我也想看看，这些冉底想探听什么。有时候，对方问的问题，比答案更有价值。”
顾倾城点头。
“有道理。我会让录音组重点分析他们的提问倾向。”
她准备离开，又停住。
“对了，金满堂那边，有消息了。”
张飞抬头。
“他昨抵达上海，今转机到兰州。随行的两个人，身份核实了，确实是澳大利亚新能源公司的顾问，但公司背景……有点复杂。”
“怎么？”
“那家公司，去年接受过美国某基金会的投资。”顾倾城，“而那个基金会，跟‘暗影’有过资金往来。”
她声音很平静。
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晰。
“所以，金满堂这次，可能不止一个人来。”张飞。
“对。”顾倾城点头，“明面上是商业考察，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进来了。”
她走到门口。
“这几，你自己多注意。虽然基地安保严，但百密一疏，谁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
“明白。”
顾倾城走了。
张飞靠在椅背上，看着花板。
国际环保组织，商业考察团，金满堂……
明里暗里，都在往“龙巢”凑。
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软件。
那是他自己写的，连接着基地的文观测设备，可以实时查看近地轨道上的卫星状态。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代表各国的卫星。
其中一些光点是红色的，代表有潜在威胁的卫星。
大部分是某国的。
他放大其中一个区域。
那里，几颗红色光点正在缓慢移动，轨迹有些异常。
太近了。
离“宫”空间站的轨道，太近了。
张飞截了张图，发给顾倾城。
附言：“让他们看看这个。”
几秒后，回复：“明白。”
他放下手机。
走到窗边。
窗外，戈壁依旧苍茫。
但他知道，这片看似平静的荒原之下，暗流正在涌动。
对手在试探。
他们在应对。
而真正的较量，可能才刚刚开始。
张飞深吸一口气。
转身，回到办公桌前。
还有很多事要做。
没时间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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