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冰冷浑浊。叶云湘与苏离只露双眼,屏息凝神。
远处河湾,三艘楼船泊在雨中,煞气弥漫。高台上,血狼帮的阴鸷男子正与黑袍人、巨斧大汉低语。一丝若有若无的神识扫过水面,如冰冷触手。
“不能久留。”苏离声音压得极低。
下游被船队半封,上游是腐泽林。进退两难。
叶云湘扫视河岸。右侧滩涂连接丛林,距人群约两百丈,中间隔着乱石灌木。左侧是陡峭岩壁。他们藏身礁石阴影后。
“贴右岸,往下漂,找机会上岸入林。”叶云湘决断。
“好。”
两人沉入水中,如朽木顺流而下。雨水和浑浊河水是绝佳掩护。两百丈距离,用了近一炷香。
抵达碎石滩,潜伏水中观察。河滩无人,最近船在百丈外。丛林幽深,暂未见人。
“走。”
两人悄然上岸,滚入灌木丛。湿衣贴身,寒意阵阵。
入林,安全感未增。三大凶帮齐聚,必有图谋。
“得弄清他们在谋划什么。”叶云湘边运转功法恢复边低声道。他炼气八层修为已稳固,隐隐触八层巅峰门槛,但伤势未愈,灵力未复。
苏离服下丹药,脸色稍好。“簇不宜久留,但贸然离开恐撞上外围警戒。需先探明情况。”
“怎么探?”
苏离看向叶云湘:“你身上有血狼帮令牌?”
叶云湘取出“血狼影令”。暗红令牌,滴血狼头狰狞。
“影堂身份特殊,直属高层,普通帮众未必认得全。以此令,或可伪装混入打探。”苏离道,“我功法气息与东域迥异,不易伪装。但你气息驳杂,又怀此令,或许可校”
叶云湘掂拎令牌。这是一步险棋。冒充影堂,一旦识破,立时杀身之祸。但眼下,这是获取情报最直接之法。且他需知血狼帮对“叶家余孽”的追捕到了何程度。
“可一试。但需有由头。”
“寻人或执行秘密任务,本就是影堂常态。你只需表现孤僻冷漠即可。速战速决,问明即走。”苏离道,“我暗中接应。若事有不谐,我发剑气为号,你立刻突围。”
计划草定。叶云湘换上黑色劲装,挂好影令,抹去脸上水渍泥污,但保留几分狼狈。苏离换灰衣,收敛气息,先入林选定接应点。
“心。”分别前,苏离看了他一眼。
叶云湘点头,转身朝河滩走去。他调整步伐,带着冷漠疏离,体内灵力微转,散发炼气八层波动。
穿过灌木乱石,河滩景象清晰起来。三艘楼船如山泊岸,船上人影幢幢。高台周围聚集不下百人,分作三堆。血狼帮多着血色服饰,煞气最重;黑煞门黑袍阴森;金斧帮体格魁梧,嗓门粗豪。
高台上商议似暂告段落。阴鸷的血狼帮男子正与黑袍人、巨斧大汉走下,各回阵营。
叶云湘出现,引起哨卫注意。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看到他腰间影令时,目光变惊疑忌惮。
“站住!什么人?”一名炼气七层头目带人拦前。
叶云湘脚步不停,冷冷瞥他一眼,拂过腰间影令,喉中发出不耐冷哼:“影堂办事,也要向你通报?”
声音嘶哑冰冷,带长期沉默后的干涩。
头目脸色微变,忙躬身让开:“不敢!属下冒犯!”
叶云湘径直走向血狼帮人群。所过之处,帮众纷纷让路,投来敬畏好奇目光。
他没走向中心,选边缘一处篝火旁坐下。几名帮众正在低声交谈,见他到来,交谈声戛然而止,紧张站起。
“坐。”叶云湘淡淡道,伸双手佯装烤火,实则观察四周,运转功法恢复。
几人心坐下,拘谨不敢言。
沉默片刻,叶云湘平淡问道:“此番聚集,所为何事?我一路追踪目标至此,尚不明确。”
问得模糊,“追踪目标”可指任何事。
一名年纪稍长的炼气七层汉子忙压低声音道:“回大人,此番是我血狼帮牵头,联合黑煞门、金斧帮,共探‘黑水渊’!”
黑水渊?叶云湘心一动。腐泽林深处险地,阴气极重,常有诡异妖物出没,也偶有阴属性宝物现世。
“哦?区区黑水渊,值得如此兴师动众?还联合外人?”
“大人有所不知。前些时日腐泽林深处异动频频,黑水渊中霞光隐现,疑有重宝出世!据与上古水府有关,甚至可能牵扯‘幽泉真水’!”年长汉子道。
幽泉真水?地间罕见的阴属性灵水,确是至宝。
“消息确切?”
“黑煞门最先发现端倪,我帮和金斧帮也确认了。只是黑水渊深处危险,单凭一家之力难深入,故三家联手,共探渊底,所得按约定比例分配。”另一帮众补充。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叶云湘觉得不对劲。若只是探宝,气氛为何如此凝重?
“何时行动?”
“今晚子时!黑煞门供奉推算,子时阴气最盛,是黑水渊禁制最薄弱、宝物气息最易捕捉之时。”年长汉子道,“三位首领已定章程,各派精锐组成先锋队探路,后续人马接应。大人您……”他试探看向叶云湘。
叶云湘没回答,目光扫过人群。他看到之前在河面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炼气九层修士,脸色不太好看。还看到几名影堂装束的黑衣修士,分散在阵营中,气息阴冷。
就在他盘算如何脱身时——
“你。”冰冷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叶云湘心中一凛,缓缓转头。一名身材瘦高、面色苍白如纸的黑衣男子站在他身后数尺。气息阴寒晦涩,筑基初期修为!腰间挂着血狼影令,纹路比叶云湘的更复杂。
影堂高手!地位比“影七”更高!
“见过执事。”叶云湘起身微躬,语气保持恭敬与冷淡。他赌对方不认识所有影堂下属。
苍白男子冰冷眼神扫过叶云湘,在他腰间影令和脸上停顿。“影七?你怎在簇?你不是奉命追查那‘叶家余孽’去了么?可有线索?”
果然认识“影七”!
叶云湘心脏猛缩,强行镇定。“回执事,线索在腐泽林中断了。属下追踪至此,听闻帮中有大行动,特来汇合,看是否有新指令。”
“中断了?”苍白男子声音更冷,“影七,你可知那‘叶家余孽’事关重大,副帮主亲自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竟敢擅离职守?”
“属下不敢!目标狡诈,又有外力相助,逃入腐泽林深处,属下等人遭遇强大妖物,损失惨重,方才失却踪迹。”叶云湘模糊道出,点出“外力相助”。
“外力?何人?”
“似是一名女修,剑法凌厉,筑基期修为,功法不似东域常见。”叶云湘半真半假。
“筑基期女修?剑修?”苍白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思索,随即冷冷道:“即便有外力,任务失败便是失败。影七,你可知罪?”
叶云湘低头不语,心中警铃大作。
这时,另一名影堂修士匆匆走来,在苍白男子耳边低语几句。苍白男子脸色微变,挥手让人退下,重新看向叶云湘,眼神异样。
“腐泽林核心之前传来剧烈能量波动和恐怖兽吼,疑有高阶妖物暴动,甚至可能惊动了‘腐沼毒龙’。副帮主怀疑可能与那‘叶家余孽’或他身上的东西有关。”苍白男子缓缓道,目光紧锁叶云湘,“你,从哪个方向来的?可曾察觉异常?”
叶云湘背心渗出冷汗。对方起疑了!直接将腐泽林异动与“影七”任务联系起来!
“属下从东南方向绕行而来,途中确曾感觉到远处有强大波动,但未敢深入查探。”叶云湘稳住心神。东南方向非他们逃出的正西方向,但同属腐泽林外围。
“是么?”苍白男子不置可否,忽上前一步,几乎贴到叶云湘面前,阴冷神识毫不客气扫来!“你身上似乎有伤?气息也略显虚浮。影七,你该不会隐瞒了什么?”
筑基期神识如冰水侵入。叶云湘瞬间将《神魔吞诀》运转到极致,混沌灵力形成致密防护,神魔体本源内敛,掩盖混沌本源气息。
“属下不敢!伤势是追踪途中与妖兽搏杀所致。”叶云湘咬牙硬顶神识压力,抬头迎向苍白男子目光,眼中故意流露被质疑的屈辱愤怒。
苍白男子神识遇坚韧阻碍,混沌灵力质量极高,一时难以完全渗透。他眼中疑色更浓,正欲加强探查——
“时辰将近,所有人,集合!”
高台上,血狼帮副帮主沉声开口。金丹期恐怖灵压弥漫,冲淡场中杂音和神识波动。
苍白男子动作一顿,深深看了叶云湘一眼,收回神识,低声道:“此事暂且记下。子时行动,你编入第三探路队,归我直接管辖。行动中若有任何异常,我拿你是问!”
完转身朝高台走去。
叶云湘暗松口气,后背已湿透。好险!但危机未解,苍白执事已起疑心,子时行动将他编入麾下,分明是就近监视!一旦行动开始或结束,必会再盘查甚至下手!
必须尽快脱身!在子时之前!
他目光扫过集结的人群,又望幽暗丛林。苏离应已就位。但此刻众目睽睽,突然离队立引怀疑。
怎么办?
就在他心思急转时,目光无意扫过黑煞门人群。黑袍首领正抬手示弟子展示某物。几名弟子抬出半人高、黑布蒙着的方形物体。
黑袍首领念咒打法诀。黑布无风自动,滑落一角——
一面古老的、边缘破损的青铜罗盘。表面刻满蝌蚪文,中心指针是一截惨白骨指!
就在黑布滑落、罗盘现出一角的瞬间,叶云湘怀中虎魄佩、储物袋中的混沌残片,同时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悸动!罗盘中心那截惨白骨指,也微不可查地轻颤一下,尖端隐隐指向叶云湘所在方向!
异动极短暂,黑袍首领迅速盖好黑布加强禁制后便消失。但叶云湘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那罗盘能感应混沌气息?还是感应与混沌相关之物?
黑煞门探索黑水渊的真正目标,难道不是“幽泉真水”,而是与混沌残片相关的某物?!
而自己,已被那诡异罗盘隐隐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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