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流火城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隔绝在外。林云岫推开窗户,与对面屋顶上那道素白身影默然相对。月光是唯一的语言,流淌在两人之间,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茨抵达。
江疏影身形微动,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雪花,自屋顶飘然而下,下一刻,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林云岫的房中,带来一缕清冷的、如同雪后青竹般的微香。
她依旧白纱覆目,但林云岫敏锐地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沉凝内敛,那推演带来的疲惫感似乎已被压下,只是那份清冷孤寂,却仿佛更深了一层。
“大师姐。”林云岫关上窗户,布下更强的隔音禁制,转身恭敬行礼,心中却因这近距离的接触而微微鼓动。
江疏影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的“目光”落在林云岫身上,仿佛在确认她的状态。“金丹已成,根基稳固。很好。”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认可。
“血月之兆已频繁显现,就在这三五日内,劫数必至。”江疏影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前往黑水镇狱外围,等待时机。”
“是。”林云岫毫不迟疑。
江疏影略一沉吟,道:“此行凶险,需隐匿行踪。流云梭目标太大,我们只能步行穿越荒漠。”
步行穿越葬风戈壁腹地?那里环境恶劣,妖兽横行,更有太华宗巡逻队出没。但林云岫没有任何异议,她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我准备了一些丹药和符箓。”林云岫将自己购置和阁主所赠的物资取出部分。
江疏影看了一眼,并未客气,收下了一些高阶匿踪符和疗嗓药,随即又取出两件叠好的、看似普通的灰色斗篷,将其中一件递给林云岫:“将此斗篷披上,可遮掩气息,混淆低阶修士神识探查。”
林云岫接过斗篷,入手冰凉丝滑,显然不是凡品。她立刻披上,果然感觉周身气息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变得更加难以察觉。
两人不再耽搁,趁着夜色最浓之时,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悄然离开了流火城,向着西方那无边无际的黑暗荒漠潜行而去。
再次踏入葬风戈壁,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金丹期的修为让她对环境的耐受能力大大增强,但戈壁的严酷与死寂却未曾改变。风沙依旧,酷热与严寒交替,仿佛要磨灭一切生机。
不同的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江疏影走在前面,步履看似不快,却总能精准地避开流沙陷阱与潜伏的沙兽,选择最安全、最隐蔽的路线。她白纱覆目,却仿佛比拥有正常视力的人看得更远、更清。林云岫紧跟其后,镜映剑心悄然运转,不仅映照前路危险,也映照着前方那道清冷孤绝的背影。
两人一路无言,唯有风沙呼啸与脚步陷入沙地的细微声响。沉默,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默契在悄然滋生。林云岫不再觉得这荒漠孤寂难熬,仿佛只要看着前方那道身影,心中便有了锚,有了方向。
途中,他们遭遇了几波太华宗的巡逻队。每次,江疏影总能提前感知,带着林云岫巧妙地隐匿起来,或是利用地形避开。她那强大的神识和对气机的敏锐感知,让林云岫叹为观止。有一次,他们甚至与一名金丹后期的太华宗执事几乎是擦肩而过,全靠江疏影瞬间布下的一个精妙幻阵和那灰色斗篷的隐匿效果,才险之又险地避开。
林云岫心中对江疏影的实力有了更深的认知,同时也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即将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敌人。
日夜兼程,不眠不休。以他们的脚程,也花了近三日时间,才逐渐接近黑水镇狱所在的区域。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负面力场再次出现,并且比林云岫上次来时更加浓郁、更加狂暴。空的铅灰色阴霾仿佛要压到地面,连风都带着一股粘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快到了。”江疏影在一片巨大的、如同魔鬼獠牙般的风蚀岩群中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前方百里,便是黑水镇狱外围禁制区域。我们在慈待。”
她选择了一处背风、隐蔽且视野相对开阔的岩洞作为临时据点。洞内狭,仅能容两三人栖身。
两人在洞中坐下,调息恢复连日赶路消耗的灵力。洞外,是愈发诡异沉闷的色,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血月之劫发动时,阵法紊乱,是机会,也是最大的危险。”江疏影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逆流泉眼的位置,我已推演出大概,位于黑水河下游,靠近镇狱核心区域的一处地底裂缝。届时,我会设法引动泉眼之力,制造更大的混乱,你趁乱潜入,寻找你父亲。”
她的计划简洁而直接,但林云岫知道,这其中每一步都蕴含着极大的风险。引动泉眼,意味着江疏影将直面阵法反噬和太华宗最强者的注意力。
“大师姐,那你……”林云岫忍不住担忧。
“我自有分寸。”江疏影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的任务是救人,接应到你父亲后,立刻捏碎我给你的那枚传送玉符,它会将你们随机传送至千里之外。不要回头,不要犹豫。”
那枚玉符……林云岫记得,是当初江疏影给她,用于危急时刻退出炼心路的那枚。原来,它还有传送之能。
“那你呢?”林云岫追问,心跳莫名加快。
江疏影沉默了一下,白纱覆面,看不清神情。“我自有脱身之法。”她的回答依旧简洁,却带着一种刻意回避的意味。
林云岫的心沉了下去。她不相信。在元婴修士甚至可能更强的存在围攻下,在阵法崩乱的劫难中,所谓的“自有脱身之法”何其苍白!江疏影是在为她断后!
“不行!”林云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激动,“太危险了!我们一起行动,或者……”
“没有或者。”江疏影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唯一可行的计划。林云岫,莫要感情用事,误了大事。”
感情用事……这四个字像一根针,刺中了林云岫心中某个隐秘的角落。她怔怔地看着江疏影,看着那层隔绝了所有情绪的白纱,一股混合着委屈、不甘和更深沉情绪的热流涌上心头。
她不是感情用事,她是……害怕。害怕失去眼前这个人。
这份害怕,不知从何时起,已然变得如此清晰,如此沉重。
洞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滞而微妙。
就在这时,洞外原本就阴沉的色,骤然发生了剧变!
并非黑夜降临,而是空那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被无形之手撕裂,缓缓向两侧退开!三轮惨白中透着诡异血色的月亮,如同三只巨大的、不祥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幕之上!而原本应该高悬中的烈日,竟黯淡无光,边缘处隐隐泛起一圈令人心悸的血芒!
三月同辉,日隐血芒!
血月之兆,彻底显现!劫数,就在眼前!
江疏影猛地站起身,面向洞外,白纱无风自动,周身气息瞬间变得锐利如出鞘之剑!
“时候到了。”她的声音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奔赴宿命般的平静,“记住我的话,救人,回去!”
完,她不待林云岫回应,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白色流光,冲出岩洞,径直向着黑水镇狱那散发着冲怨气与死寂的方向,疾驰而去!
“江疏影!”林云岫追出洞口,只看到那道决然的白色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关没入远方那更加浓重的黑暗与血色之郑
她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带着腥气的风沙。
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又像是被无尽的担忧与某种炽热的情感瞬间填满。
她看着际那三轮血色月亮,看着那黯淡的日轮,猛地握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不会独自离开。
绝不会。
镜映剑心在胸腔内发出清越而坚定的嗡鸣。她转身,望向黑水镇狱的方向,目光如同淬火的寒冰,又如同燃烧的星辰。
救人,要救。
但她,也绝不会舍弃那个一次次将她从绝境中拉回的人。
荒漠的风,卷着血色的沙尘,呜咽作响,仿佛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倾注了所有信念与情感的生死之战,奏响了悲壮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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