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登与吟者的“礼物放置”行动,是在一个浓雾弥漫的黎明进行的。这支五人队(凯登、吟者、以及琦琦亲自挑选的三名最擅长潜行和反追踪的老兵)像幽灵般穿过废墟和荒野的交界地带,避开所有已知的路径和“拾荒者联盟”可能的活动区域。
吟者的感知能力发挥了关键作用。他不仅能察觉生命体的情绪痕迹,对环境中细微的能量流动和“危险预兆”也有模糊的感应。他们绕开了两处弥漫着淡淡腐臭和恶意感的区域(疑似变异兽巢穴),避开了几处看似自然、实则人工痕迹过于规整的“路过者陷阱”。
最终,他们选择了靠近沼泽边缘一片干燥的、布满风化巨岩的高地。这里视野相对开阔(便于沼地氏族发现),但又与沼泽保持安全距离,且岩石结构易于隐蔽接近和撤离。更重要的是,吟者在这里感受到的“排外警戒”情绪相对淡薄,似乎只是氏族活动范围的边缘警示区,而非核心禁区。
凯登将一个密封的、防腐蚀的轻质合金筒埋在一块形状独特的巨岩背阴处的浅坑里。筒内装有:一瓶处于休眠状态的改良降解菌株(附有最简单的图示明其可能对“黑水”(一种常见的辐射沼泽污染物)的净化作用),几片在弱光下生长良好、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翠绿苔藓样本(培养在特制的湿润纤维基座上),以及一片打磨光滑的金属薄片,上面用蚀刻的方式画着简单的图案——一只手伸出,手掌向上,掌心是代表微生物和苔藓的符号;另一只从沼泽方向伸来的手,掌心是代表未知动植物的符号;两只手之间,画着一个问号和一个代表“交换”的双箭头。没有文字,没有地点标识。
他们仔细掩盖了挖掘和靠近的痕迹,甚至用特制的、模拟自然气味和尘土成分的喷雾处理了现场。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然后迅速撤离,沿不同路线迂回返回。
行动本身堪称完美,没有遭遇任何拦截或监视。但“礼物”能否被目标发现并正确理解,完全是个未知数。
返回“回声港”后,整个聚落进入了一种外松内紧的“蛰伏”状态。对“钢铁兄弟会”的监视提升到最高优先级,但所有侦察活动都更加迂回、间接,避免任何可能引发对方雷达或传感器注意的大规模金属移动或能量释放。吟者及其同伴彻底停止了公开的“宁静共鸣”,转而进行范围、深层次的“静默维护”,主要针对因诺亚受伤和技术压力而情绪不稳的核心成员及伤病员,效果范围被严格控制在聚居地核心建筑群内。
生命石板的光芒被厚重铅板隔离的地下室所掩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其确切位置和运行状态。
这种“蛰伏”对内部的影响逐渐显现。失去了定期、公开的情绪抚慰,加上食物配给依然紧张(虽然蘑菇和菜苗有所增加,但主食仍依赖日益减少的旧库存和有限的块茎收获),一些原本被压下的不满和焦虑开始重新冒头。技术知识的扩散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副作用:一些人开始对诺亚笔记中某些“高产”或“速生”的旧时代技术片段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私下议论凯登组“保守”、“进展太慢”;另一些人则对学习复杂知识感到畏难,更愿意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但又对积分差距心生怨言。
巴克领导的“建设与生产行会”成了压力释放阀之一。他组织人力,在聚居地外围利用废墟材料,开始建造第一批半永久性的、带有基本防御功能的居所和仓库,并规划更高效的雨水收集系统。这种看得见的建设成果和体力消耗,暂时转移了部分内部矛盾。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最为湍急。
数日后,琦琦的侦察队捕捉到了“钢铁兄弟会”一次不寻常的动向:一支由三辆装甲车和一辆装备有大型扫描仪器的车辆组成的型车队,离开了他们的前哨站,朝着“回声港”所在的东北方向,进行了一次缓慢的、 zigzag(之字形)路线的侦察巡弋。最近时,距离“回声港”外围隐蔽哨卡不足十公里。他们没有深入,也没有开火,但那台扫描仪器持续工作,线不停转动。
“他们在扫描。”琦琦的声音在紧急核心议事会上冷得像冰,“不是普通的巡逻。他们在搜索特定信号——金属富集、地下结构、或者……能量异常。我们的‘蛰伏’可能起到了一些作用,他们没发现明确目标,但这支车队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大的警告。他们怀疑这个方向有东西,所以在拉网。”
几乎在同一时间,负责监视沼泽方向的暗哨(通过高倍望远镜和回声定位装置进行被动观测)传回模糊但令人不安的消息:在“礼物”放置点附近,观测到几次短暂、隐蔽的人员活动迹象。无法确定是沼地氏族还是其他势力,但活动模式不像寻常拾荒或狩猎。更关键的是,其中一次观测中,似乎看到有人影在埋藏点附近长时间停留、检查。
“礼物”可能已经被发现了。但对方的反应是无言沉默。没有试图追踪痕迹,没有留下任何回应的信号,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或好奇扩大搜索范围。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只有最细微的涟漪,随即恢复深不见底的平静。
这种“沉默的反馈”比激烈的反应更让人难以捉摸。是对方不屑一顾?是正在内部评估?还是其文化本身就排斥直接的交流?
莱恩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北方,是技术碾压、目的明确、步步为营的钢铁巨兽,正在用冰冷的科技之眼扫视着自己的藏身之处。西方,是神秘莫测、与环境一体、反应晦涩难明的沼泽住民,你递出的橄榄枝沉入泥沼,不知会生出什么。
内部,人心在希望与匮乏、学习与抱怨之间摇摆,技术传承青黄不接,治理架构刚刚搭建,脆弱如初春薄冰。
他站在重新加固的指挥所了望口,望着暮色中沉寂的废墟和远方隐约可见的沼泽雾气。逻辑之书在意识中高速运行,推演着无数可能性,但每个分支都充满变数。
“我们就像走在两根正在缓慢靠近的钢索之间。”莱恩对身边的吟者和琦琦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警觉,“一根是‘钢铁兄弟会’的系统性碾压,另一根是‘沼地氏族’不可知的领域法则。而我们脚下的立足点——‘回声港’本身——还在不断晃动。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但我们没有退路。”琦琦的目光始终锐利,盯着远方,“只能继续走,更心,更快地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下一个落脚点……”吟者若有所思,“或许,不仅仅是我们物理上的据点。也是我们与外界……建立新的‘连接点’的方式。对兄弟会,我们或许需要一张‘错误的 map’,一个转移他们注意力的‘诱饵’。对沼地氏族……沉默或许也是一种语言,等待本身,就是对话的一部分。”
莱恩点零头。绝对的防御和隐藏已接近极限,主动的误导和更具耐心的“对话”,或许将成为下一阶段生存的关键。但“错误的 map”该如何绘制?又如何与沉默者进邪等待的对话”?
夜色渐深,“回声港”的灯火在严格的管制下只透出微光,如同旷野中谨慎呼吸的萤火。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积聚,而他们必须在风暴眼真正降临之前,找到那根或许存在的、维系平衡的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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