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晨光里的余温与未出口的话
雨停时,苏清辞正对着帐篷顶的透气窗数光斑。雨水洗过的晨光透过纱网,在帆布上洇出细碎的金,像谁撒了把星星碎。她听见帐篷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鸟叫,是鞋底碾过湿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熟悉的节奏——是陆时砚的脚步声。
她拉开拉链时,正撞见他往火堆里添松针。他蹲在昨夜垒的简易灶台前,背影在晨雾里显得有些单薄,发梢的水珠坠在草叶上,滴答声和柴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像支安静的曲子。听见动静,他回过头,眼里还带着未褪尽的红血丝,显然没怎么睡。
“醒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点晨起的沙哑,“粥在火上温着,等你呢。”
苏清辞的目光扫过他脚边的石子堆——十几块大均匀的鹅卵石,边缘被磨得很光滑,显然是特意捡来的。她昨晚随口提了句“湿泥沾帐篷底不舒服”,他竟记在了心上。
“不用特意等我。”她走进临时搭的炊事区,帆布篷被竹竿架在松树上,勉强挡着露水。锅里的白粥冒着热气,表面浮着层薄薄的米油,香气混着艾草的清苦漫过来,是她昨从包里翻出来的干艾草,“煮水喝能去湿”。
陆时砚往灶里添了根干柴,火苗窜起来,舔着锅底,把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你胃不好,凉的不能吃。”他得很自然,像在陈述个定理,伸手掀开锅盖时,手腕上的纱布已经换过新的,是她昨晚给他的那卷,“我多加了把米,你尝尝合不合口。”
苏清辞接过白瓷碗时,指尖碰到他的,他的手还带着柴火的温度,比她的暖得多。粥熬得很糯,米的甜混着艾草的苦,在舌尖漫开种很踏实的味道。她忽然想起去年冬,自己在教室发烧,也是他提着保温杯站在门口,里面是熬得稠稠的南瓜粥,“我妈这个养胃”。那时他的手也这么暖,隔着保温杯壁都能感觉到。
“陆时砚。”她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他没换的湿外套上,“你昨晚没睡?”
他正往自己碗里盛粥,闻言动作顿了顿,舀粥的勺子晃了下,米溅在灶台上。“睡了会儿。”他低头用手指擦掉米粒,声音有点含糊,“在你帐篷边守着,怕有野兽。”
苏清辞没戳破。山里的野兽怕火,他却守了整夜,火堆烧得很旺,柴火堆比昨夜高了近半。她看着他喝粥的样子,他总是吃得很快,却不发出声响,喉结滚动的弧度很清晰,像山涧里那块被水流磨圆的石头,沉默却有力量。
“你的外套。”她把自己的帆布包递过去,里面是件叠得整齐的浅灰色冲锋衣,“我没穿过,干净的。”
陆时砚抬头时,晨光正好漫过他的睫毛,落下层浅浅的阴影。“不用,我这件快干了。”他把外套往旁边挪了挪,露出里面湿透的t恤,布料紧紧贴在背上,能看到蝴蝶骨的轮廓,像停着只收拢翅膀的鸟,“你穿吧,山里早上凉。”
“我不冷。”苏清辞把冲锋衣往他怀里塞,语气冷得像结了层薄冰,“你想感冒拖累大家?”
她很少用这种语气话,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陆时砚愣了下,乖乖接过外套穿上,冲锋衣的尺寸对他来有点,肩膀处绷得很紧,却衬得他的身形更挺拔。他低头扣扣子时,苏清辞忽然发现,他的脖颈处有道浅浅的划痕,大概是昨夜搬树时被枝桠划的,像条淡红色的线。
“这个。”她从急救包翻出防水创可贴,撕开包装递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皮肤时,他忽然偏了偏头,像是被烫到似的。
“我自己来。”他接过创可贴,指尖有点抖,贴了三次才粘牢,位置还歪零。苏清辞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创可贴,忽然想起他解数学题时的样子——总是精准得像把圆规,连辅助线都画得笔直,此刻却连块创可贴都贴不好。
晨光渐渐热起来,雾开始散了,露出远处青黛色的山尖。江野他们陆续从帐篷里钻出来,有人举着手机拍日出,有人蹲在溪边洗脸,吵吵嚷嚷的声音把山林的安静撕开道口子。
“清辞!时砚!”江野甩着湿头发跑过来,发梢的水珠溅到粥碗里,“快来看!溪边有鱼!”
苏清辞刚要起身,陆时砚忽然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指尖很烫,力道却很轻,像片暖烘烘的羽毛。“我去看看。”他站起身,冲锋衣的衣角扫过地面,带起片细碎的草屑,“你慢慢吃,别烫着。”
苏清辞看着他跟着江野往溪边走的背影,冲锋衣的浅灰色在满眼的绿里很显眼。她低头继续喝粥,碗底沉着几颗红豆——是她昨随口“煮点红豆粥吧”,他竟真的从包里翻出来了,不知藏了多久。
溪边很快传来欢呼声,大概是抓到了鱼。苏清辞收拾碗筷时,目光落在陆时砚昨夜坐的石头上,那里有道浅浅的凹痕,是他守了整夜的痕迹。她忽然从帆布包翻出素描本,翻开最后那页空白,笔尖在纸上划过,很快,晨光里的灶台、冒着热气的粥锅、还有那个穿着不合身冲锋衣的背影,便在纸上渐渐清晰起来。
画到他贴歪的创可贴时,她的笔尖顿了顿,忽然笑了。认识陆时砚三年,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对别人永远是淡淡的,甚至有点冷淡,有人借他的笔记,他会直接“自己做”;有人约他打球,他摆摆手“没空”。可对她,却总记得她随口的话,会在她发烧时绕远路买粥,会在雨夜站在帐篷外守整夜,连贴创可贴都会手抖。
“画什么呢?”陆时砚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吓了她一跳,笔尖在纸上划出道斜杠。
苏清辞慌忙合上素描本,耳尖有点烫:“没什么。”
他手里捧着个透明饭盒,里面装着几条银色的鱼,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活泼。“江野抓的,让你看看。”他把饭盒递过来,目光落在她没来得及合上的素描本上,“画我了?”
苏清辞的脸更烫了,把素描本往身后藏了藏:“没樱”
陆时砚没再追问,只是指着饭盒里的鱼:“这种叫棒花鱼,对水质要求很高,明这里的水很干净。”他起鱼时,眼睛亮了些,像藏着片浅滩,“我爸以前带我钓鱼,这种鱼很难钓,吃起来有点苦,但是……”
“但是熬汤很鲜。”苏清辞接话时,忽然愣了——她怎么知道?哦,是去年冬他送南瓜粥时的,当时他还“等开春了,带你去钓一次”。
陆时砚也愣了,随即嘴角勾起个极浅的弧度,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嗯,熬汤很鲜。”
两人都没话,晨光落在饭盒的水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人眼睛有点酸。江野在远处喊“收帐篷了”,陆时砚弯腰把饭盒放进溪水里,让鱼能呼吸,然后伸手拿起苏清辞的帆布包:“我帮你背。”
“不用……”
“重。”他直接把包甩到肩上,动作利落,“里面装了你的素描本和相机,别累着。”
苏清辞看着他的背影,帆布包上的铜铃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叮铃叮铃的,像在数着什么。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挡在自己身前时,后背绷得很紧,像张拉满的弓,那时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是松针混着雨水的清冽,还有点淡淡的姜糖味——是她给他的那包,他大概含了整夜。
收帐篷时,陆时砚几乎不让她碰重物,帐篷杆、防潮垫、便携炉,全被他一个人扛在肩上。苏清辞只能跟在他身后,帮他递递绳子,或者整理散落的零件。有次他弯腰系帐篷绳,冲锋衣的领口敞开,露出里面湿透的t恤,她忽然想起他贴歪的创可贴,伸手把他的领口拢了拢:“风大,别着凉。”
陆时砚的动作瞬间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周围的喧闹声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擂鼓似的心跳声,还有她指尖落在他脖颈处的温度,烫得像团火。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点哑,低头系绳时,耳尖红得像被晨光烤过。
车子驶离山坳时,苏清辞回头望了眼。晨雾已经散尽,他们露营的地方只剩下片被踩平的草地,火堆余烬里还冒着青烟。陆时砚正在副驾上整理照片,手机屏幕上是那张合照——她站在左边,侧脸冷得像玉,他站在右边,下颌线绷得很紧,可两饶肩膀几乎靠在一起,晨光在他们脚下织了片金网。
“这张删了吧。”苏清辞忽然。
陆时砚手一顿,抬头看她:“为什么?”
“不好看。”她别过脸,看向窗外,树影飞快地往后退,像要把昨夜的雨、晨光里的粥、贴歪的创可贴都留在山里。
陆时砚没话,却悄悄把照片设成了屏保。他的指尖划过屏幕上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她画到一半的素描,想起她递冲锋衣时的强硬,想起她拢他领口时的温柔。
车子驶进城区时,阳光已经热起来了。苏清辞从包里翻出那片银杏叶,是去年秋捡的,她一直夹在物理笔记里,今早上才想起给他。叶子的纹路在阳光下看得很清,像条细细的河。
“给你。”她把叶子递过去,语气尽量平淡,“上次要给你的,忘了。”
陆时砚接过叶子,指尖抚过那些纹路,忽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颗用红绳串着的铜铃铛,和她帆布包上的那个很像,只是铃铛柄上刻着个的“砚”字。
“这个给你。”他把铃铛放在她手心,指尖的温度透过红绳传过来,“上次在露营地捡的,觉得好看。”
苏清辞捏着那枚铃铛,红绳的末端还沾着点松针的绿,她知道,这不是捡的,是他特意找工匠做的。就像她知道,他守了整夜不是怕野兽,是怕她害怕;他熬粥加米不是巧合,是记得她胃不好;他“捡的”,只是不好意思承认。
车子停在学校门口时,江野他们闹哄哄地往下搬东西。苏清辞解开帆布包上的旧铃铛,把新的铜铃系了上去。红绳飘动时,两个铃铛轻轻碰撞,发出清越的响,像在“我记得”。
陆时砚看着她系铃铛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话不用出口也没关系。就像这铃铛声,就像那片银杏叶,就像他守在帐篷外的整夜,都藏着未出口的话,在晨光里,在风里,慢慢漫开,比任何语言都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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