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珂的脚踩在地上。鞋底碰到石头，发出“嗒”的一声。他没倒下，手里还端着那碗‘清脑凉羹’，水很平静，莲片沉在碗底，一动不动。
冰魄贴着他腰，冷气撑着他不倒。时晷停在肩头，翅膀不动了，体温比平时低。清波飘在前面，轻轻晃，好像催他走。
他吸一口气，抬腿。
走了一步。
又一步。
高台就在眼前。他伸手，把碗放上去，动作很慢，怕洒出来。然后转身，面对第一个影族守卫。
那人站着，眼窝里有银光闪。林珂弯下一条腿，双手捧起另一碗羹，递过去。
没人话。
守卫低头看碗，看了很久。三秒，五秒，十秒。林珂的手开始抖，但他没收回。
终于，那只黑手伸过来。手指细长，有点虚，接过碗。
它低头，嘴碰碗沿，喝了一口。
身体猛地一震。
眼里的银光乱闪，像被打了一样。一滴银色的液体从眼角滑下，落地时“叮”一声，很轻。
它没再喝第二口，就站在那儿不动了。
林珂看向下一个。
他走过去，一样做。
递碗，弯腿，抬头。
第二个接过，喝下。
第三个，第四个……每一个都一样。接，喝，抖一下，流泪。没人拒绝，也没人多看他。但他们眼里银光越来越亮，像是熄了很久的灯，一点点亮起来。
林珂走到最后一个守卫面前，递出第九碗。
对方接过，低头。正要喝，他听见身后有声音。
他回头。
时光大蛇低下了头。巨大的眼睛盯着他，头顶金纹转得慢了。它没开口，也没出声，但林珂知道——它在等。
清波立刻飞起，托起最后一碗羹，慢慢升空。飞得稳，一直送到大蛇嘴边才停。
大蛇闭上眼。
舌头伸出，轻轻碰了碰水面。
不是喝，也不是吞，就像尝雨滴那样，轻轻一点。
然后睁开眼。
那双原本冷冷的眼睛变了。
惊讶。
是真的惊讶。
它看着林珂，眼神不一样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认出了他。
林珂不知道它尝到了什么。
但他知道，这碗水不一样。
“你洗掉了脏东西，冰魄让里面稳定，青木叶加了甜味，时晷控制时间节奏，所有好东西都在这一口里。”
他看着自己发抖的手。
“所以它清，是因为干净了；它苦，是因为我们都疼过。”
大蛇不动，像块石头。头顶金纹本来还在转，现在停了，一圈圈波纹定住，像是有了情绪。
影族守卫也都喝完了。
他们站着，碗空了，手垂着。没人话，也没走。空气里的死寂没了，变成一种安静的沉重，像哭完之后那样。
林珂撑不住了。
腿一软，直接坐地上。背靠着冰魄，冷让他清醒一秒。时晷从肩头滑下来，掉进怀里，不动了。清波也变了，水团半透明，慢慢落到他脚边。
他抬头看大蛇。
“你们……也被污染过？”
大蛇不答。
但它眼里闪了一下，像是默认。
“我叫林珂。”他，“是个做饭的。”
大蛇还是不话。
但林珂看见，它的嘴角动了动。
不是攻击，也不是吓人。
更像……笑了。
他也咧嘴笑了。
“我知道你们不。但我想，这碗水不是为了讨好你们做的。我觉得，再烂的东西，里面也可能有干净的一块。就像这莲子，像你们，也像我。”
他喘口气。
“我以前在另一个地方，被人赶出来。我改播，坏了规矩。可我觉得，菜不是死的，人也不是机器。只要还有力气，就该做点让人记住的事。”
他看着空碗。
“这碗水，可能没人记得。但至少现在，你们喝了。”
过了很久。
第一个影族守卫动了。
它抬起手，把空碗举到胸前，对着林珂，微微低头。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九个守卫，一个一个举起空碗，低头。
像在行礼。
林珂愣住了。
他想站起来，可动不了。只能坐着，抬手摸摸后脑勺，傻笑一声。
“哎呀，别这样，怪不好意思的。”
大蛇抬起头，看了看所有守卫，最后看向林珂。
它张开嘴。
不是攻击。
一道水流涌出，清澈，带银光。水流在空中转一圈，分成十股，分别落在每个守卫的额头上。
每滴水落下，那人就轻轻一震。
银光从眼里扩散，顺着身体流下，像是在洗什么东西。
它低头，又看了林珂一眼。
那一眼里，有感激，也有警告。
林珂点点头。
“我懂。有些事不能清楚。但只要还能喝一口干净的水，那就还有希望。”
他靠在冰魄身上，闭上眼。
太累了。
脑子嗡嗡响，精神被抽空。他知道不能睡，可眼皮太重，睁不开。
清波轻轻碰他的手。
他睁一条缝。
“还没完？”他问。
清波不动。
但大蛇动了。
它转身，庞大的身子挪动，鳞片擦着石头，发出低响。它走向台中央，那里有道裂缝，银光从里面透出来。
它低头，用鼻子推了推那道缝。
咔。
一声轻响。
裂缝裂开一点。
一股水流冒出来，不急不慢，像沉睡多年的泉水，终于醒了。
林珂勉强撑起身子。
那水流很清，漂着几片碎莲叶，和他做的羹几乎一样。
大蛇回过头，看他。
然后做了个动作。
它用尾巴，轻轻拍地。
一下。
两下。
像在鼓掌。
林珂瞪大眼。
“你……你这是在夸我？”
大蛇不答。
但它眼里闪了闪。
林珂忍不住笑了。
“行啊，那你下次想吃啥，提前。我虽然穷，但请条大蛇喝碗汤，还是请得起的。”
话刚完。
清波突然抖起来。
水团猛地胀大，又缩回去。林珂手腕上的契约印记发烫。
他低头。
水囊表面，出现一圈细银线，像是被激活了。
“怎么了？”他问。
清波不答。
但它飘到裂缝前，水团对准水流，轻轻一吸。
那股清泉，竟被它全吸了进去。
林珂猛地站起身，顾不上累。
“你干嘛？”
清波还是不答。
但它的水团变了颜色。
从透明，变成淡银。
像融了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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