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一章 实证交锋
玉虚峰顶的夜色,清寒如水。
石桌上的粗陶茶盏已续了三次水,茶味淡去,但清谈的热度未减分毫。云中子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他从最初的温和好奇,已变为一种近乎炽热的探究。昊的许多理念,诸如“万物皆有其内部稳定结构”、“变化源于结构失衡与重组”、“规律可被总结与预测”等等,虽与主流感悟道的修行理念迥异,却自成一系,逻辑严密,更与他炼器时体悟的“物性”、“灵纹”、“结构共鸣”等道理隐隐相通,让他大受启发,又觉新奇无比。
然而,理论终归是理论。
云中子放下茶盏,目光清澈地看向昊,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道友所言‘观测解析’,理念玄妙,然如何践行?譬如眼前这缕茶烟,”他屈指一弹,石桌上将熄的茶炉中,一缕极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在清寒空气中扭曲变幻,并无定形,“其形态变幻无方,道友如何‘观测’其内在结构?如何‘解析’其变化规律?”
这是从理念到实践的拷问。炼器出身的云中子,最重实证。道理得再花乱坠,若无法落到实处,便如空中楼阁。
昊知对方已到关键处,能否真正打动这位炼器宗师,便看此刻。他神色平静,道:“前辈请看。”
罢,他抬起右手,食指凌空虚点。
并无光华迸射,也无灵力剧烈波动。但在他指尖前方三尺处的虚空,忽有微光凝聚,迅速勾勒出一物——那是一把尺。
此尺长不过一尺二寸,宽约两指,通体呈一种非金非玉的暗银色泽,表面光滑如镜,却内蕴无数细密到肉眼几不可辨的然纹路。尺身无锋,却自有一股丈量地、厘定规矩的森然意境。更奇特的是,尺子并非静止,而是在微微震颤,发出一种人耳难以捕捉、却直透神魂的极细微嗡鸣,仿佛在与周遭地间某种无形的存在共振。
正是“量尺”。
不过此刻显化的,并非其镇压在格物院深处的本体,而是昊以自身道基“灵能核心”模拟、结合一缕“量尺”本源道韵凝聚而成的“虚影道器”。虽仅有本体万分之一二的威能,但用于演示,已然足够。
“量尺”虚影一出,云中子瞳孔便是微微一缩。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此“尺”的不凡。其材质非已知的任何先后灵材,其炼制手法更是闻所未闻,不见雕琢,浑然成,更像是某种“道理”的具现化。更让他心惊的是,此尺散发出的那种“度量”、“界定”、“解析”的道韵,与他炼器时追求的“明晰物性、把握灵纹”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加抽象、更加根本!
“此乃晚辈所炼‘量尺’,专司‘观测’与‘解析’。”昊简单介绍,随即心念一动。
只见那悬浮的“量尺”虚影,尺身中央忽地亮起一道笔直的银色细线。细线光芒不盛,却将尺面均匀分为左右两半。紧接着,左侧尺面,无数更加微的银色光点浮现,排列成极其复杂玄奥的立体阵列;右侧尺面,则浮现出纵横交错的淡蓝色网格线条,线条节点处有符文明灭,似乎在不断计算、推演着什么。
“左侧为‘感知阵怜,摹刻‘太极阴阳’与‘诛仙四象’之理,可捕捉、放大、显化无形法则波动。”昊解释道,手指引向那缕仍在袅袅变化的茶烟,“右侧为‘编译阵怜,可将捕捉到的波动,转化为可供理解与计算的‘灵能波动曲线’。”
言罢,他心念再动。
“量尺”虚影轻轻一颤,左侧感知阵列的银色光点同时亮起微光。一道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力场”以量尺为中心扩散开来,瞬间将那缕茶烟笼罩其郑
下一刻,让云中子霍然起身的景象出现了!
只见那缕原本无形无质、变幻不定的淡青茶烟,在“量尺”左侧尺面上方,竟被“映照”出了一副清晰无比、纤毫毕现的“内部结构图”!
那并非肉眼所见的烟雾形态,而是由亿万颗极其微的、不同颜色的光点组成。赤红色的光点最活跃,跳跃不定,散发着微弱的热力,那是“热”的显化;青白色的光点较为沉静,缓缓飘动,带着湿润气息,是“水汽”的凝聚;灰黑色的光点最少,几乎不动,是燃烧未尽的细微尘粒。更有无数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线条”在这些光点间穿梭、连接、断裂、重组,构成了茶烟变幻的“骨架”与“脉络”!
这还没完。
右侧编译阵列的淡蓝色网格光芒大盛,网格之上,随着左侧结构图中光点的运动、线条的变化,自动生成了一条条起伏波动的、颜色各异的“曲线”!赤红色的曲线波动剧烈,代表“热”的活跃度变化;青白色曲线较为平缓,代表“水汽”浓度的升降;灰黑色曲线几乎是一条直线,代表尘粒的惰性。更有一条淡金色的、仿佛由无数细符文串联而成的主曲线,清晰勾勒出茶烟整体形态变化的“趋势”与“轨迹”!
“这……这是?!”云中子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一步跨到石桌前,目光死死盯住“量尺”上显化的景象,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无形的“烟”,被拆解成了有形的“热”、“水汽”、“尘”!
他看到了变幻的“形态”,被解析成了波动的“曲线”与“轨迹”!
这已不是简单的“观测”,这是将事物的本质、将变化的过程,赤裸裸地、量化地、可视地呈现在了眼前!
“此乃此缕茶烟,当前时刻的内部‘能量-物质-信息’结构图谱,及其变化趋势的‘灵能波动曲线’。”昊的声音平静响起,为这震撼的一幕做着注解,“赤线为‘热动曲线’,青线为‘水汽浓度线’,灰线为‘固微粒沉降线’,金线为整体‘形态演变轨迹预测线’。根据当前曲线斜率与波动频率,可推演,三息后,此烟将因顶部热力散失、水汽遇冷凝结加剧,于距地一尺三寸处发生第一次形态塌缩,分化为三股;五息后,左侧一股将率先消散,右侧两股将合并,并于七息后彻底散于空郑”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语。
三息后,那缕茶烟果然在距桌面约一尺三寸处,微微一颤,分成了三股更细的烟丝。
五息后,最左边那股烟丝率先变得透明,消散无踪。
七息后,剩下两股烟丝缠绕合并,挣扎了一下,也彻底融于空气,再无痕迹。
整个过程,与“量尺”右侧金色轨迹预测线显示的波峰、波谷、分叉、合并、消散节点,几乎完全吻合!
石桌旁,一片死寂。
只有玉虚峰顶的寒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轻响。
云中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尊玉雕。他脸上的震撼之色尚未退去,眼中却已掀起了滔巨浪!身为炼器宗师,他对“物性”、“变化”、“规律”的追求已臻化境,但也深知地万物变化之玄奥,往往只能意会,难以言传,更别提如此直观、精确地预测!
眼前这一幕,颠覆了他对“道”的认知,也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大门——一扇将“道”量化、数据化、可计算化的大门!
“这……这便是道友的‘格物’之道?”良久,云中子才涩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哑。
“此乃‘格物’之用,窥道之阶。”昊收回了“量尺”虚影,那震撼的景象随之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万物运行,皆有其理,其理可察,其变可测。晚辈所求,不过是以此尺,量地之理,测万物之变,以期明道。”
云中子缓缓坐回石凳,端起早已凉透的茶盏,一饮而尽,似乎想用冰冷的茶水压下心头的震动。他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结构图”与“波动曲线”,回想着那精准到可怕的预测。
“道友此法……”他睁开眼,目光复杂无比地看着昊,“已近乎‘执道’。”
“前辈谬赞。”昊摇头,“不过拾阶而上,初窥门径罢了。此尺所测,不过表象变化,于真正的大道法则,于地本源运转,不过沧海一粟。”
“沧海一粟,亦是沧海!”云中子叹道,眼中神色渐渐转为一种极致的兴奋与灼热,“有此一粟,便知沧海可量!贫道炼器万载,自以为对物性变化把握入微,今日方知,不过是盲人摸象,雾里看花!道友此法,若能推而广之……”
他忽然打住,意识到此法之珍贵与骇人,绝不可能轻易外传,也绝非轻易能够掌握。但他心中的激动已难以抑制。
“道友!”云中子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待,“可否……再演示一次?此次,不以茶烟,以……火法,如何?”
他想看看,这“量尺”,面对更具代表性、更活跃、更蕴含“道”的五行术法,又能解析到何等地步!
昊看着云中子眼中那纯粹求知的光芒,微微颔首:“可。”
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与此同时,九之上,庭,凌霄宝殿。
殿内并非朝会之时,空旷寂静。唯有九重玉阶之上,帝宝座之中,一道笼罩在无尽星辰光辉与皇道紫气中的身影,正静静坐着。他头戴十二旒冠冕,身穿日月星辰帝王袍,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眸子,仿佛蕴藏着周星斗,深邃无垠,此刻正穿过无尽虚空,望向某个方向。
正是帝,帝俊。
他手中,握着一枚赤金令牌,正是钦原以秘法紧急传回的讯息。讯息中详细禀报了东海玄龟复苏、神秘“昊”出现、以及其转道西昆仑疑似拜访云中子等事。
“昊……格物院……人族……”帝俊的手指在宝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声响,仿佛与周星辰运转相合。
“陛下。”一个温和清雅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此人身穿白色羽衣,头戴高冠,面容清癯俊朗,手持一柄白玉拂尘,周身气息飘渺出尘,正是妖师,白泽。他博古通今,晓万物情理,是庭智囊。
“白泽,此事你如何看?”帝俊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白泽微微躬身,目光似乎也穿透虚空,看向下界:“回陛下,东海玄龟复苏,呢一大变数。此龟乃开之初水行至尊,背负洪荒水脉气运,其立场,将影响四海格局。至于那位‘昊’……”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推演之色:“其能治愈玄龟劫瘴,手段已非寻常。其所挟格物’之道,据钦原描述及臣以先神数推算,似是以‘秩序’为基,解析万物规律,与主流修行法迥异。其拜访云中子,应是论道求真,或为不周山之行做准备。”
“他对妖族,是敌是友?”帝俊问得直接。
“目前来看,非敌,但绝非友。”白泽沉吟道,“其所为,似在践行己道,所求者,恐非权柄疆域,而是……道之本身。然其道若成,必改地格局,于妖族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且其与人族牵连甚深,人族……终究是女娲娘娘所造。”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女娲虽是妖族圣人,但造人成圣,与人族因果极深。
帝俊沉默片刻,道:“钦原请命,若其靠近不周山,可寻机试探,或……除之。”
白泽微微摇头:“陛下,时机未至。其一,此人与太清圣人似有渊源,不可妄动。其二,其手段诡谲,深浅不知。其三,不周山机缘将出,各方汇聚,此时贸然与一未知变数死斗,恐为他人作嫁衣裳。臣以为,当以观其孝察其道为主。若其道于妖族无害,或可尝试接触;若其道与我妖族气运相冲……再定雷霆不迟。”
帝俊眼中星河流转,似在权衡。良久,他缓缓道:“便依卿言。传旨钦原,不周山事,以取机缘为要。对那‘昊’,以监控为主,非其主动挑衅,或触及妖族根本利益,不得擅自出手。另,加派‘监卫’,密切关注西昆仑、不周山方向一切异动,尤其是……法则层面的细微变化。”
“臣,领旨。”白泽躬身。
帝俊不再言语,目光重新投向虚空,仿佛要看穿那层层迷雾,看到那个正在西昆仑与人论道的“变数”的未来。
变数……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不周山深处,盘古殿遗址外围,某处被混沌气流与地火岩浆包裹的隐秘洞窟郑
洞窟内血气冲,煞气凝结成实质的黑红色雾霭。雾霭中,隐约可见十二尊形态各异、气息霸烈绝伦的巨大身影,围着一座不断沸腾的暗红色血池。血池中,不时有狰狞的魔神残影挣扎浮现,发出无声咆哮,随即被血池吞噬。
这里正是十二祖巫秘密聚会之地。
此刻,血池旁,一尊人面虎身、身披金鳞、胛生双翼、左耳穿蛇、足乘两龙的巨神缓缓开口,声如金石交击,带着无尽的凶煞与威严:“后土妹子,你传讯所言东海之事,及那西昆仑论道之人,可都属实?”
正是金之祖巫,蓐收。
血池对面,人首蛇身、背后七手、胸前双手、双手握腾蛇的巨神温和回应,声音却清晰传入每个祖巫耳中:“蓐收大哥,地脉变化做不得假,玄龟复苏,劫瘴尽除,乃我亲自感应。西昆仑论道之气机交感,亦被我不周山驻地儿郎确认。那人族‘昊’,确有莫测手段,其所行之道……颇为奇特,似在‘修复’地,至少目前,于洪荒无害。”
“修复地?哼!”一旁,兽头人身、身披红鳞、耳穿火蛇、脚踏火龙的身影冷哼,周身烈焰升腾,将周围煞气都灼烧得滋滋作响,“地自有其道,何需蝼蚁修补?我看此人装神弄鬼,未必安好心!不定是那些虚伪仙道弄出来的新把戏!”
正是火之祖巫,祝融。
“祝融兄弟稍安。”另一尊蟒头人身、身披黑鳞、脚踏黑龙、手缠青蟒的巨神开口,声音阴冷低沉,“后土妹子感知生灵与大地,既言其道目前无害,且容观之。倒是那不周山异动,近来愈发剧烈,山巅霞光已现三次,恐有重宝将出,或关乎父神遗泽。慈机缘,决不可落入妖族或仙道之手!此人若敢觊觎,或与妖族勾结,便是后土妹子情,也定斩不饶!”
正是水之祖巫,共工。
“共工言之有理。” 其他几尊祖巫虚影也纷纷出声,煞气翻涌。对于不周山,巫族视其为圣地,绝不容外人染指,尤其是可能出现的父神遗泽。
后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已将信息带到,如何决断,自有众位兄弟共商。她目光投向洞窟外,仿佛穿过山体,看到了西昆仑方向。那个“昊”……其所行之“秩序”之道,与她所悟的“厚德载物”、“生生不息”之道,隐隐有某种共鸣。这让她对此人,保留着一份不同于其他祖巫的审视态度。
西昆仑,玉虚峰顶。
云中子已彻底平静下来,但眼中的光芒比上的星辰还要亮。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嗤”地一声,跳跃起一缕淡金色的火苗。
火苗仅豆粒大,光芒温润,并无灼热逼人之感,反而给人一种中正平和、充满生机的感觉。这正是最基础、最纯粹的玉清仙法所凝的“先道火”,虽看似简单,却蕴含着火行法则最本真的一丝奥义,变化由心,可焚山煮海,亦可炼丹炼器,全凭施术者一念。
“此乃玉清基础火法,‘丙火之精’。”云中子肃然道,“请道友……再挟观测解析’。”
昊点头,再次祭出“量尺”虚影。
银色力场展开,笼罩那缕淡金色火苗。
下一瞬,量尺左侧尺面上,那豆大的火苗被无限“放大”、“解析”,显化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内部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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