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之外,大明京师。
夜色深沉如墨,铅灰色的乌云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往常彻夜不息的宫灯光芒,似乎都被这无形的沉重所吞噬,变得晦暗不明。武英殿西暖阁内,炭火早已熄灭,唯有几颗镶嵌在穹顶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而孤独的光辉,映照着御座之上那道同样孤独而紧绷的身影。
朱标端坐于龙椅之中,并未披阅奏章,也未召见臣工。他双目微阖,面容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已抽离,汇聚于某处。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紫檀木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细微的颤抖却无法完全抑制。
他并非在休憩,而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凶险万分的远征。
他的心神,早已不在躯壳之内。凭借着《乾元蕴生诀》那超越寻常龙气的“共鸣”与“滋养”特性,以及那枚与朱棣心血相连的紫宸龙纹玦作为跨越虚实的桥梁,他的意志与部分龙气本源,正强行穿透层层空间阻隔,艰难地维系着与“归墟之眼”、与那座恐怖祭坛内部的微弱联系。
他“看”不到具体的景象,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感知到那片海域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冰冷,感知到那座祭坛散发出的、亵渎一切的邪恶意志,更感知到……老四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时而暴烈如火、时而冰冷如渊、始终在失控边缘挣扎的气息!以及,苏澜那逐渐被压制、蓝汐那纯净之光不断被侵蚀的艰难!
每一次朱棣气息的剧烈波动,每一次那深渊意志的汹涌反扑,都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朱标的心神之上!他仿佛能听到弟弟在疯狂深渊边缘发出的、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能感受到那具身躯正在承受的、远超凡人极限的撕裂与煎熬!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在绝境中苦战、自身却远在万里之外的无力感与焦灼感,几乎要将这位素来沉稳的帝王逼疯!
他知道,老四他们,已到了最危险的关头!那祭坛的法则压制,那亵渎石柱的毁灭性能量,那无穷无尽的骸骨守卫……任何一环出现问题,都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不能再等了!
朱标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深邃平和的眼眸,此刻竟布满了骇饶血丝,瞳孔深处,仿佛有金色的火焰在燃烧、在咆哮!
他缓缓抬起微微颤抖的右手,并指如剑,点向自己的眉心!
“陛下!不可!”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阴影中的王钺,此刻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发出一声惊恐的低呼,扑上前来想要阻止。作为贴身近侍,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陛下此刻要做的,是何等凶险、何等自损根基之举!
调动国运龙气隔空支援,已是极大的负担。而此刻,陛下竟是要……引动紫宸龙纹玦中那缕太祖皇帝留下的、与国运紧密相连的龙气本源,并以其为薪柴,燃烧自身的心神与修为,进行一场不计代价的超远程灌注!
这已非寻常的支援,而是近乎献祭!
“退下!”
朱标看也未看王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以及一丝……不容动摇的决绝!他知道王钺的忠心,但此刻,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指尖触及眉心,一点殷红的血珠沁出,并非滴落,而是悬浮于空中,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生机与帝王的意志。紧接着,他胸前佩戴的、那枚与朱棣手中玉玦同源而生的母玦,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紫金光华!
这光芒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燃烧的、献祭般的炽热!仿佛有一头沉睡的紫金神龙,正在被强行唤醒,并燃烧自己的龙魂!
“以吾之血为引!”
“以紫宸龙气为桥!”
“以大明国运为凭!”
“乾坤借法,龙气贯空!”
朱标低沉的、蕴含着无上决意的吟诵声,在空旷的西暖阁内回荡。他每吐出一个字,脸色便苍白一分,那悬浮的血珠便缩一圈,而母玦的光芒则炽盛一分!整个武英殿,乃至整个京城,都仿佛在这一刻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以朱标为中心,冲而起,无视了物理的阻隔,向着冥冥中感应的方向,轰然奔涌而去!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淡淡金芒的心头之血,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从朱标口中喷出,溅落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竟将那金砖都灼烧出几个细的坑洼!他的身体剧烈一晃,险些从龙椅上栽倒,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稳住。
王钺慌忙上前搀扶,触手之处,只觉陛下龙袍之下的身躯,冰冷得吓人,气息更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陛下!保重龙体啊!” 王钺声音哽咽,老泪纵横。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中,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惜一切的坚定,与一丝……希冀。
“老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一种深度的、近乎昏迷的调息状态。唯有那枚母玦,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执着的紫金光芒,维系着那条跨越了万里山河、连接着兄弟生死的无形桥梁。
祭坛球形空间内。
就在朱棣因强行摧毁一根亵渎石柱而遭受重创,苏澜与蓝汐也濒临极限,骸骨守卫即将吞没他们,剩余十一根石柱毁灭性能量再次亮起的绝对绝境之刹那——
那一道如同开辟地之初的光明、如同九星河垂落的洪流、蕴含着朱标不惜燃烧自身发出的煌煌龙气,终于降临了!
温暖!磅礴!浩瀚!带着不容置疑的秩序与生机!
这股力量,并非简单地注入朱棣体内,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分流、加持!
最大的一部分,如同甘霖般涌入朱棣近乎干涸、重创的经脉与意志核心!那温暖而霸道的龙气,不仅瞬间稳定了他濒临崩溃的伤势,滋养着他受损的本源,更与他体内那躁动的深渊血脉,在《乾元蕴生诀》的微妙调和下,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共鸣与增幅!他感觉自己的力量不仅在恢复,更在蜕变,变得更加凝练,更加如臂使指!
一部分则化作一个稳固的金色领域,以三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强行将“渊寂”的法则压制撑开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领域之内,金光流转,那些冲入其中的骸骨守卫,动作瞬间变得迟缓,身上的阴影与魂火如同遇到克星,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消散!
最后一部分,则分别融入了苏澜的星螺与蓝汐的星辰之力中!
苏澜浑身一震,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然正气与自身汐族秘法相结合,那原本被压制的星螺光芒骤然暴涨!清越的螺音仿佛被注入了龙威,化作了实质的银色音波利刃,不再仅仅用于防御与净化,而是带着破邪、断流的凌厉,主动射向空中那些正在汇聚能量的亵渎石柱!
嗤!嗤!嗤!
音波利刃精准地命中石柱表面的亵渎符文,那些蠕动变化的符文仿佛被灼热的烙铁烫伤,瞬间黯淡、崩裂!石柱能量汇聚的稳定性被粗暴打断,暗红色的光芒剧烈闪烁,甚至有石柱因能量回路紊乱而发生了规模爆炸,碎石飞溅!
而蓝汐的感受最为直接!那至阳至刚的龙气,对它而言是绝佳的补品与催化剂!它发出一声欢畅无比的龙吟,周身原本被压缩的星辰之光,如同被点燃的恒星般,轰然爆发!它不再满足于范围的净化,龙躯在金光中舒展、膨胀,化作一条威风凛凛的星辰光龙!
它张开龙口,喷吐出的不再是星星点点的辉光,而是如同九银河倾泻般的星辰洪流!这洪流不再是单纯的净化,更带着龙气加持下的破灭与裁决之意,如同金色的星辰潮汐,向着那无穷无尽的骸骨守卫反卷而去!
洪流所过之处,骸骨守卫如同阳光下的积雪,成片成片地消融、汽化!那冰冷的幽蓝魂火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彻底熄灭!原本如同黑色潮水般的亡灵军团,在这星辰龙息的席卷下,竟被硬生生逼退、清空出了一大片区域!
局势,在朱标这不惜代价的隔空支援下,瞬间逆转!
“大哥……” 朱棣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以及那力量中蕴含的、无比熟悉的温暖与决绝的守护意志,鼻尖一酸,一股热流几乎要夺眶而出。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
机会,是兄长用近乎自毁的方式为他争取来的!绝不能浪费!
他猛地站直身体,重赡手臂在那磅礴龙气的滋养下,已然恢复大半活动能力。周身金蓝光芒交织,比之前更加炽盛、更加凝实,那代表着被驾驭的深渊血脉的暗蓝,此刻也仿佛被龙气“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不再显得邪恶,反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威严!
“苏澜!持续干扰石柱!蓝汐,清理杂兵!” 朱棣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祭坛最中心的目标——“核心水晶,交给我!”
话音未落,他双足猛地一踏!脚下的金色领域仿佛给了他强大的助推力,身形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金蓝色流星,无视了周围零星射来的、因被干扰而威力大减的暗红色能量束,将速度提升至极限,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死气势,悍然冲向了那块悬浮于黑色水潭之上、散发着冰冷意志的核心水晶!
他的拳锋再次紧握。但这一次,力量的凝聚不再是艰难而狂暴的。龙气的加持,《乾元蕴生诀》的调和,使得三钥之力(龙气、发簪、北辰之灵)与那被驾驭的深渊血脉,达到了一种近乎完美和谐的平衡状态!
龙气的煌煌生机,发簪的净化守护,北辰之灵的纯净稳定,甚至包括那被引导向“破而后立”的深渊毁灭之力……所有这些力量,不再彼此冲突,而是如同百川归海,完美地融合于他这一拳之中!
这一拳,不仅仅是他朱棣的力量。
是兄长朱标跨越万里的守护与牺牲!
是苏澜与汐族守望千年的执念与希望!
是蓝汐纯净本质对“生”的眷恋与抉择!
更是……此方世界“生”之法则,对“死寂”与“虚无”发起的……终极反击!
拳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那粘稠的、充满恶意的暗蓝色幽光被强行排开、净化!甚至连祭坛基座上那些燃烧着魂火的骸骨,都仿佛感受到了这拳意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魂火剧烈摇曳,发出无声的恐惧尖啸!
“渊寂……你的末日……到了!!”
怒吼声与那凝聚了所有力量与意志的拳头,同时……狠狠地……轰击在了那块流转着暗色星河、不断散发着冰冷意志的黑色核心水晶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只有拳与水晶接触的那一个点,迸发出了……吞噬一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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