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灌入耳鼻的刹那，朱标听见了歌声。
空灵的女声吟唱着古怪旋律，像儿时马皇后哄睡的摇篮曲，又像深海某种巨兽的呼唤。下沉中，胸前字伤疤散发的金光形成气泡，托着他向那团蓝光坠去。
当视野恢复时，朱标发现自己站在水晶宫正殿。与半年前幻象所见不同，这座宫殿完好无损，廊柱上缠绕着活体般的蓝纹。最诡异的是地面——整个大殿铺满镜子，每块镜面都映出不同形态的他：龙首人身、完全龙形、甚至还有与建文相同的少年模样...
喜欢吗？我为你准备的万镜阵。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朱标转身，看见某块镜子里囚着云霜！少女双手被晶链锁住，杏眼里噙着泪水，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话时镜外真实的云霜正昏倒在朱标脚边！
你到底是谁？朱标剑指镜面。
我才是被机阁主养大的云霜。镜中少女轻笑，外面那个...是马娘娘当年放在育婴堂的容器。
仿佛印证她的话，地上云霜的袖口突然滑出半块玉佩——与朱标从马皇后凤冠下找到的完全是一对！朱标俯身去捡，指尖刚触及玉面，整座宫殿突然剧烈震动！
镜中云霜发出痛苦尖叫：不许碰！那是我的...话音未落，所有镜面同时浮现漩涡，从里面伸出半透明的蓝色手臂！
朱标挥剑斩断几条，却有更多手臂缠上来。危急关头，地上云霜突然睁眼——瞳孔竟变成竖瞳！她以不可思议的柔韧度翻身而起，指尖划过朱标手腕，沾着他的金血在空中画符。
血符炸开金光，所有镜面应声龟裂！镜中云霜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面容扭曲成蜘蛛模样：叛徒！你竟敢用龙血...
真实的云霜已经拉起朱标狂奔：快走！她暂时被困住了！
穿过摇晃的廊柱，两人冲进偏殿。这里没有镜子，却堆满泡在蓝色液体中的尸体——全是云霜的容貌！有的穿着前元服饰，有的作本朝打扮，最古老的那具甚至戴着汉代的玉簪...
这是...
历代容器。云霜喘着气撕下袖口，为朱标包扎手腕伤口，马娘娘当年发现，只有特定命格的女子能承载海主分魂。
朱标突然明白为何机阁主要收养云霜。他轻轻握住少女颤抖的手：所以你逃走了？
不，我是被父亲...云霜突然噤声，竖瞳紧缩，来了！
整面墙壁突然变成透明。外面走廊里，无数镜中云霜正融合成三丈高的巨人，蜘蛛般的复眼扫视每个角落。更可怕的是她手中提着的东西——半颗龙首，与黑舟里发现的那半颗正好是一对！
陛下可知？云霜拉着朱标蹲到尸堆后，呼吸喷在他耳畔，您胸前的伤疤会痛，是因为里面封着...
巨型云霜的拳头轰穿墙壁！朱标抱着少女滚到角落，金血滴在地面竟自动画出阵图。云霜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手指，将血与金血混合——
阵法激活的强光中，朱标看见两段记忆：
六岁的云霜被机阁主按在祭坛上，额头贴着二字的黄符；
马皇后将襁褓中的婴儿交给徐达，婴儿心口嵌着片金鳞...
原来如此...朱标在轰鸣中握紧云霜的手，你是建文的...
地面突然塌陷！两人坠向更深层的宫殿，而巨型云霜的触须紧追不舍。下落过程中，朱标发现云霜脖颈后的蓝纹正在重组——变成与他自己伤疤相似的字！
心！云霜突然翻身挡在朱标上方。
噗嗤！
追来的触须贯穿她肩膀，鲜血溅在朱标脸上。少女疼得蜷缩起来，却仍死死抓着朱标衣襟，仿佛这样就有了安心的依靠。
触须猛然将云霜拽向高空！朱标暴起抓住她的手腕，另一手将佩剑掷向触须根部。剑刃附着的金血灼得触须吱吱作响，终于断裂。两人坠落在下层宫殿的穹顶上，下方是令人窒息的景象——
直径百丈的圆形水池中，浸泡着完整的双首龙尸！两颗龙头一金一蓝，断颈处延伸出无数血管，连接着池底某个发光物体。而池边站着个人影，正将某种液体倒入池中...
是朱棣！他龙化的身躯已恢复大半人形，唯有右臂还保留着鳞爪特征。当感应到朱标的目光时，他缓缓抬头，露出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大哥来得正好...仪式就差最后一步了...
朱标刚要回应，怀中的云霜突然抽搐。少女的伤口处钻出蓝色丝线，正快速编织成茧！更可怕的是，她脖颈后的字开始吸收朱标手上的金血，变得越来越亮...
陛下...走...云霜用尽最后力气推开他，他在用您的血...激活...
话未完，蓝茧完全包裹了她。朱标挥剑去砍，却被反震得虎口迸裂。此时朱棣已踏着池水走来，每步都在水面留下燃烧的蓝焰：
你以为马娘娘为何给她取名？龙化的燕王声音带着混响，云遮北辰，霜冻龙血...她生来就是为克制你的啊，大哥。
池水突然沸腾。双首龙尸的血管纷纷断裂，露出池底的东西——是块刻满符文的青铜碑，碑文正中嵌着颗跳动的心脏！朱标胸前的伤疤随之剧痛，仿佛有东西要破体而出...
看清楚了？朱棣的指尖长出利爪，那才是你真正的心脏...当年马娘娘剖出来镇压海主的...
巨型云霜的阴影笼罩上空。她手中的半颗龙首自动飞向池中，与双首龙尸的金首拼接。完美吻合的刹那，整座水晶宫响起古老的号角声...
朱标跪在穹顶裂缝边缘，金血不断滴入池郑随着每滴血融入，青铜碑就黯淡一分。他恍惚明白了自己的宿命——所谓真龙子，不过是马皇后精心设计的活体封印！
为什么...背叛...朱标艰难地抬头看向朱棣。
背叛？朱棣的笑声让池水泛起涟漪，我亲爱的哥哥啊...你根本就不是朱标！
龙化的燕王甩来卷竹简。展开后是马皇后的笔迹：
「标儿实为徐达之子，当年与棣儿调包。真朱标早夭，借龙卵之力伪饰...」
朱标的世界旋地转。所有记忆都在重组：朱元璋偶尔流露的疏离、马皇后临终时奇怪的叮嘱、甚至李文秀偶尔欲言又止的表情...
现在明白了吗？朱棣的爪子按在他胸前伤疤上，你只是容器...而我...
池中突然掀起巨浪！被蓝茧包裹的云霜悬浮在水面上方，茧丝寸寸断裂，露出里面脱胎换骨的少女——白衣胜雪，黑发如瀑，眉心浮现出金色龙鳞纹！
四殿下错了。云霜的声音空灵得不似人类，他确实是朱标...因为马娘娘用龙卵重塑的...是那个早夭婴儿的魂魄！
朱棣脸色大变：你怎么会...
我吸收了足够多的龙血记忆。云霜轻点脚尖落在朱标身旁，包括马娘娘最深的秘密...她突然将手插入朱标胸口伤疤，比如这个！
剧痛中，朱标感觉有东西被抽离——是片金鳞！云霜将金鳞掷向青铜碑，两者相撞迸发的强光中，碑文开始重组：
「魂为朱标 血为海泪 双龙本一 归墟终启」
朱棣发出不甘的怒吼，龙化特征急速消退。池底心脏突然爆裂，金色液体如逆雨般升向穹顶。朱标本能地抱住云霜，却被液体洪流冲向下层通道...
抓紧我！他在激流中大喊。
云霜的双臂如藤蔓缠绕上来。少女的呼吸喷在他颈间，带着木兰花香。
水流突然将他们抛向出口。刺眼阳光中，朱标看见郑和的舰队正在不远处。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海面——七岛沉没了六座，唯余中心岛矗立如剑，岛上黑碑射出的光柱直抵云霄！
那是...
归墟之门。云霜的声音突然虚弱，四殿下他...终究还是...
朱标这才发现少女心口插着块晶石碎片——是朱棣最后偷袭所致！金血从伤口不断流失，她的竖瞳正在扩散：陛下...必须去中心岛...真正的决战...
别话！朱标撕下衣襟包扎，却发现根本止不住血，太医！郑和！
云霜的手指突然变得冰凉。她挣扎着凑到朱标耳边，了句令他浑身震颤的话：
马娘娘...在碑下...藏了...
余音化作海风消散。少女的眼帘缓缓闭合，身体却开始发光——不是蓝光，而是纯粹的金芒！朱标胸前的伤疤随之共鸣，两个字同时脱离躯体，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字！
郑和的船终于赶到。当水手们想要接过云霜时，她的身躯突然化为无数光点，融入朱标胸前的伤疤——那里现在变成了烫金的字！
陛下！郑和跪在船头，燕王殿下他...在中心岛黑碑前...
朱标望向光柱冲的方向。海风吹散他额前乱发，露出从未有过的锐利眼神：传令，全军向中心岛进发。
当舰队起锚时，没人注意到某块浮木上蹲着只蓝眼黑猫。它舔了舔爪子，发出声似人似猫的叹息，转身跃入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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