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正月十五的月光，将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霜色。
朱标站在武英殿的飞檐上，夜风灌满他的玄色貂裘。从这个高度望去，整座皇城的轮廓宛如一条盘踞的龙——奉殿为龙首，玄武门为尾，而他们脚下这片区域，恰好是龙心位置。
陛下又做那个梦了？
李文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独臂剑客的钢制义肢在月下泛着冷光，空荡荡的左袖用银线绣着北斗七星。自从半年前那场海战，这位曾经的潇洒剑客变得越来越沉默，只有那只独眼还偶尔闪过锐利光芒。
朱标解开衣襟，露出心口那个已变成字起笔的伤疤。疤痕周围的金色纹路今夜格外活跃，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组成奇怪的星图。
同样的梦境，同样的水晶宫门。朱标的声音比夜风还轻，但昨夜...门开了条缝。
钢制手指突然扣住他的肩膀。李文秀的独眼死死盯着伤疤：这不是星图！他扯开自己的衣领——心口处竟有个完全相同的图案，只是尺寸了许多，今早发现的，与北辰剑的缺口形状一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望向殿内。透过雕花窗棂，能看到朱棣躺在龙床上的身影。燕王半身石化的躯体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胸口的蓝水晶正随着呼吸明灭，里面的微型蜘蛛宫模型比上月又大了些。
郑和到哪了？朱标突然问道。
刚过琉球。李文秀从怀中取出海图，按陛下吩咐，他故意绕开七岛航线，但...他指向图中某处，昨日有飞鸽传书，船队后方始终跟着群发光的海豚。
朱标目光一凝。那些他再熟悉不过——半年前海战时，它们曾为黑船开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伤疤，那里传来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那个声音：当双龙踏上归途...
报——！
锦衣卫千户踩着琉璃瓦飞掠而来，跪地时险些滑落檐角：陛下！钦监急奏，北辰七星...北辰七星正在移位！
观星台上，年迈的钦监正瘫坐在浑仪旁。当朱标赶到时，老人正用颤抖的手指在空中虚画：不应该...完全不合周规律...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朱标瞳孔骤缩——北斗七星的勺柄确实偏离了固有位置，而本该在紫微星旁的枢星，此刻竟悬浮在正南方！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戌时三刻。监正擦着冷汗，更奇怪的是...他示意学徒搬来铜壶滴漏，下官核对过，星移与漏刻显示的时间差了整整一刻钟！
朱标突然按住心口。伤疤处的纹路此刻灼如烙铁，而更可怕的是，他竟能听见星辰移动的声音！那是一种类似水晶宫门开启的摩擦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龙吟？
陛下！又有侍卫狂奔而来，武英殿...燕王殿下他...
朱标转身时，恰好看见一道蓝光从武英殿方向冲而起。光柱直指南，与移位后的枢星完美对接！夜空中浮现出虚幻的星图——正是他伤疤上浮现的图案！
当朱标冲进暖阁时，眼前的景象让他血液凝固：朱棣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石化部分的蓝玉质地正在融化，形成无数细流涌入胸口水晶。而水晶内的蜘蛛宫模型已变成活物——微缩版的建文站在宫门前，手中黑碑投射出的文字在房间四壁游动：
「归途已启，双龙聚首」
四弟！朱标抓住朱棣尚属人类的左臂。接触瞬间，伤疤处的金纹如藤蔓般爬向朱棣，在两人之间形成光的桥梁。朱棣猛然睁眼——原本的人类左眼已变成与右眼相同的晶石质地！
大哥...看见了吗...朱棣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紫禁城下的...
剧痛袭来。朱标眼前炸开无数画面：地宫、青铜门、锁链缠绕的巨碑...最后定格在一间石室——马皇后的凤冠端放在石台上，下面压着半块染血的襁褓！
陛下！李文秀的呼喊似从很远传来，燕王殿下在吸收您的...
朱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金纹形成的桥梁变成吸血通道，将他的生命力源源不断输送给朱棣。更可怕的是，随着能量转移，朱棣胸口的蓝水晶开始扩张，渐渐包裹住上半身！
断...开...朱棣的晶石眼里流下蓝色泪滴，他在...利用...
李文秀的钢制义肢突然变形，弹出截剑刃斩向光桥。就在即将触及的刹那，朱标脑海中响起建文的声音：你不想知道真正的嫡长子在哪吗？
住手！朱标厉喝。
光桥应声断裂。反冲力将三人掀飞，朱标后背重重撞在蟠龙柱上。一口金血喷出，溅在朱棣胸前的水晶表面——如同冷水入热油，整块水晶瞬间沸腾！
啊——！朱棣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剑水晶内的建文虚影开始扭曲，微型蜘蛛宫崩塌了一角。而窗外，那道连接枢星的蓝光突然转向，直射紫禁城西北角！
是...冷宫...李文秀撑起身体，当年马皇后...
朱标已经冲了出去。胸前的伤疤此刻滚烫如熔岩，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沿途所见——所有琉璃瓦都在泛着蓝光，而阴影处蹲伏着无数蜘蛛形状的暗影！
冷宫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当朱标推开腐朽的门扇时，月光正好照进正殿——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露出向下的石阶。缝隙边缘整齐如刀切，显然不是自然形成。
陛下不可！赶来的李文秀拽住他，这分明是...
诱敌深入？朱标擦去嘴角金血，朕知道。他指向裂缝，但你看那些台阶——每级都刻着字，是父皇的笔迹。
确实，月光照到的前几级台阶上，深刻着熟悉的字迹。朱标解下玉佩扔进裂缝，听着清脆的碰撞声逐渐远去：二十丈深度，正好是...
外廷与内宫的中间带。李文秀的独眼突然睁大，陛下是...当年修建紫禁城时...
朱标已经踏上第一级台阶。石阶表面突然亮起微光，不是蓝芒而是温暖的金色。随着他逐步下行，头顶的裂缝竟开始缓缓闭合！
陛下！李文秀想跟进，却被无形屏障弹开。
守好武英殿！朱标的声音从越来越窄的缝隙中传出，若朕三日未归...
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朱标看见李文秀的钢制义肢插进缝隙。剑客的声音隔着土层闷闷传来：臣以七星起誓！
黑暗笼罩了一牵石阶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朱标摸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发现两侧石壁上刻满图画——第一幅赫然是马皇后怀抱婴儿的场景，但细看就能发现，她袖中藏着枚发光的卵！
随着深入，壁画内容越来越诡异：朱元璋在密室会见道衍、徐达护送马车夜出金陵、蓝玉率舰队驶向燃烧的海平线...最后几幅因年代久远已模糊不清，唯有一个图案反复出现：双龙缠绕的巨碑。
当台阶终于到底时，眼前是条青铜甬道。空气中有股奇特的腥甜味，像是海风混合了檀香。朱标刚迈步，整条甬道突然亮起蓝光——墙壁里嵌着无数黑晶石，与异人额头的晶体一模一样！
甬道尽头是扇青铜巨门。门上雕刻着双龙戏珠图案，但两条龙都是五爪，且龙首各缺一只角。当朱标靠近时，胸前的伤疤突然裂开，金血滴在门环上——
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浩瀚星空。朱标站在圆形地宫边缘，头顶是模拟象的穹顶，北辰七星的位置镶嵌着夜明珠。而地宫中央...是块半人高的黑碑，与水晶宫顶的那块形制相同，只是碑文完全相反：
「以假龙血，启真龙门。紫薇归位，北辰作证。」
碑前石台上，马皇后的凤冠静静摆放。朱标伸手去碰，凤冠却突然化为齑粉，露出底下被血染黄的襁褓。襁褓里裹着半块玉珏，与他从蓝玉处得到的正好是一对！
当两块玉珏在掌心相合时，整个地宫剧烈震动。黑碑表面剥落，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水晶碑——这才是真正的《机碑》！碑文如水流般重组，最终呈现的既非汉字也非龙语，而是一种奇怪的符号...
朱标却看懂了。这些符号在他眼中自动转化为文字，记载着令人窒息的真相：
「大明国运系于双龙：一为容器，二为钥匙。容器启门，钥匙归位。马氏调包，以真龙为钥，囚于紫垣...」
碑文突然中断。朱标转身，看见地宫入口站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方孝孺！这位儒生此刻双眼泛着蓝光，手中捧着个青铜匣子。
陛下终于来了。方孝孺的声音带着海潮回响，建文公子等您很久了。
匣子开启的瞬间，朱标胸前的伤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看见匣中盛着颗跳动的心脏，每下搏动都让地宫里的黑晶石亮起一分。更可怕的是，心脏表面布满了熟悉的金纹...
这是...
您的心。方孝孺微笑，或者，龙卵的核。当年马娘娘剖出它，是为阻止海主复苏。他向前一步，但现在，我们需要它打开龙门。
朱标突然明白了壁画含义。他根本不是所谓的，而是被马皇后改造过的！真正作为的建文，一直被囚禁在...
地宫突然剧烈摇晃。黑碑上的水晶开始龟裂，从中渗出蓝色液体。方孝孺趁机扑来，青铜匣直取朱标心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破空而至，将青铜匣钉在黑碑上——
李文秀的钢制义肢穿透土层，此刻正卡在穹顶裂缝郑剑客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陛下！燕王殿下醒了，他...
后半句话被爆炸声淹没。黑碑彻底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竖井。朱标在跌落前最后看到的，是方孝孺融化成的蓝色人形，以及竖井深处...缓缓睁开的巨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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