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余震的消息传来时，朱标正在文华殿审阅奏章。李德全步快走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朱标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在奏章上留下一个鲜红的圆点。
果然来了。他搁下笔，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殿下，皇上召您立刻去奉殿！
朱标整了整衣冠，从容起身。他早已准备好这一刻。
奉殿内，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奇特的兴奋。朱元璋高坐龙椅，手中捏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殿中群臣。当朱标踏入大殿时，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这位太子身上。
儿臣参见父皇。朱标恭敬行礼。
太子免礼。朱元璋的声音罕见地带着几分愉悦，陕西都指挥使司来报，三日前同州果然发生地动，震级较之初震不遑多让。因提前疏散百姓，仅伤亡数十人。
殿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叹声。朱标目光扫过，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钦监监正满脸不可思议，户部尚书郁新眼中透着钦佩，而兵部侍郎齐泰则面色微变，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笏板。
太子预言如神，朕心甚慰。朱元璋难得地在朝堂上称赞儿子，依你之见，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朱标早有准备：回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其一，立即派太医携药材前往灾区，防范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其二，调拨邻近省份粮仓存粮，稳定灾区粮价，防止奸商囤积居奇；其三，减免陕西受灾州县三年赋税，助百姓重建家园。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此外，儿臣建议由都察院派御史监督赈灾钱粮发放，以防...中饱私囊。最后四个字他得极轻，但在寂静的大殿中清晰可闻。
朱元璋眼中精光一闪。早年贫苦经历让他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朱标此言正中下怀。
准奏！就按太子所言办理。太子，陕西赈灾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六部需全力配合。朱元璋一锤定音。
儿臣领旨。朱标深深一揖，眼角余光瞥见齐泰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退朝后，朱标没有立即回东宫，而是绕道去了武英殿后的庑廊。这里是大臣们等候上朝的休息处，此刻三三两两的官员正聚在一起议论今日朝事。见到太子驾到，众人连忙行礼。
朱标温和地摆手示意免礼，目光却锁定了独自站在角落的翰林院编修解缙。这位后来名满下的才子此时还只是个七品官，但因才学出众已被朱元璋留意。
解编修，朱标主动走近，听闻你近日作《太平十策》，可有此事？
解缙显然没料到太子会与自己搭话，一时有些慌乱：回殿下，微臣确实写过几篇陋文，不过是书生之见...
孤很想一读。朱标微笑道，明日可否将你的文章送到东宫？
解缙受宠若惊，连忙应下。周围官员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朱标心中暗笑，他当然知道解缙那《太平十策》的价值——在前世，这篇文章后来成为永乐朝改革的重要参考。
离开庑廊，朱标正准备返回东宫，却见一名太监匆匆赶来：殿下，皇上召您去乾清宫议事。
乾清宫是朱元璋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非亲近大臣不得入内。朱标心头微动，意识到这是父皇开始真正重视自己的信号。
乾清宫内，朱元璋已换下朝服，穿着一身朴素的深色常服，正在批阅奏章。见朱标进来，他只是抬了抬眼皮：坐吧。
朱标安静地坐下，不发一言。他深知父皇的性格——这位白手起家的皇帝最讨厌别人在他思考时打扰。
约莫一刻钟后，朱元璋终于放下朱笔，直截帘地问：太子，你如何知道三日后会有余震？
朱标早已准备好答案：回父皇，儿臣并非凭空猜测。首先，查阅史册可知，大地震后常有强余震；其次，陕西地形特殊，同州与华州同处一条地脉；再者，钦监上月曾报告西北星象有异。三者结合，儿臣才敢断言。
朱元璋眯起眼睛：钦监那群废物怎么没看出来？
或许...他们看出来了，却不敢。朱标谨慎地回答，象凶兆，关系国运，若无十足把握，谁敢妄言？
哼，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敢话，养他们何用？朱元璋冷哼一声，但脸色稍霁，太子，这次你做得很好。陕西的事就交给你了，朕要看看你的能力。
儿臣定不负父皇所停朱标郑重应道。
离开乾清宫时，色已晚。朱标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和太监。转过一道弯，他突然停下脚步：李德全，你们先回去。孤想一个人走走。
李德全面露难色：殿下，这不合规矩...
无妨，就在皇宫内，能出什么事？朱标摆摆手，去吧，让膳房准备些清淡的晚膳，孤稍后就回。
待众人退下，朱标独自走向文楼。这里是宫中藏书之所，平时人迹罕至。他需要时间思考——重生的震撼已经过去，现在是时候制定长远计划了。
文楼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朱标熟门熟路地走到最里间的书架前，取下一册《贞观政要》。这本书他前世读过无数遍，李世民与魏征的君臣对话对他影响至深。
殿下好兴致，夜读《贞观政要》。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朱标心头一跳，转身看到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不知何时已站在阴影处。
蒋指挥使好身手。朱标面色不变，查得如何？
蒋瓛向前几步，仍保持恭敬距离：回殿下，燕王府近来与兵部侍郎齐泰、后军都督佥事李景隆往来密牵尤其是齐泰，每月初一十五必去燕王府赴宴。
朱标目光一冷。齐泰，果然是他。前世建文帝削藩的主要谋士，最后却导致靖难之变的发生。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投靠了燕王。
太医院呢？
太医院使刘纯与周王府关系匪浅，其弟子陈铭常往周王府送药。还有...蒋瓛犹豫了一下，殿下日常服用的养心汤，近半年都是由陈铭负责调配。
朱标瞳孔微缩。养心汤！前世他就是从今年四月开始身体不适，症状如同慢性中毒。
查陈铭，但不要打草惊蛇。朱标声音冰冷，另外，派人盯住齐泰和李景隆，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属下明白。蒋瓛拱手，又补充道：还有一事，燕王最近从北平招来一个法号道衍的和尚，据精通阴阳术数，颇受燕王器重。
道衍！朱标心头一震。这个后来被称为黑衣宰相的和尚，正是燕王谋反的第一谋士。没想到这么早就已入燕王府。
继续监视，有异动立刻报我。朱标顿了顿，蒋指挥使，此事关系重大，除你我之外，不得让第三人知晓，明白吗？
蒋瓛深深一揖：属下誓死效忠殿下。
待蒋瓛离去，朱标站在窗前，望着月色下的紫禁城。这座他前世未能继承的皇宫，如今就在他眼前。一切还来得及改变——齐泰、道衍、陈铭...这些前世导致大明动荡的人物，如今都还在暗处活动，尚未成气候。
这一世，我绝不会重蹈覆辙。他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贞观政要》的书页。
远处传来更鼓声，已是二更。朱标合上书册，正准备离开，目光却被书架角落一卷蒙尘的竹简吸引。那竹简看起来年代久远，边缘已经磨损，但隐约可见二字。
他好奇地取出来，心展开。竹简上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句子：机碑...王朝气运...紫微异动...太子...
正当他试图看清后面的文字时，竹简突然断裂，残片散落一地。朱标蹲下身拾起一片较大的残片，上面只有四个尚可辨认的字：...亡...重生...
一阵莫名的寒意掠过脊背。朱标将残片收入袖中，决定改日再来详查。这机碑是什么？为何会提到太子？与他重生有何关联？
带着满腹疑问，他悄然离开文楼。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一柄出鞘的剑，直指紫禁城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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