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住手!”
一声急促、锐利且带着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的喝止,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囚室那浑浊的空气中炸响。
那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铁门,穿透了弥漫在鼻尖的血腥味和霉味,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冽,硬生生地截断了那即将落下的致命一鞭。
持鞭的狱卒手腕猛地一僵,巨大的惯性让他的手臂肌肉剧烈颤抖,那根浸满了盐水的牛皮鞭子,就在离江弄影背部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住了。鞭梢带起的劲风扫过她的伤口,激起一阵细密的刺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是一愣,下意识地循声看向门口。
只见囚室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外,两盏写着“皇后宫”字样的八角宫灯正散发着幽幽的光晕。灯光映照下,站着一位身着深紫色宦官服制的中年太监。他面容白净,保养得宜,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的从容与压迫感,明显比孙宦官这种常年混迹于阴沟的人高出几个层级。他身后跟着两名内侍,双手交叠在身前,神色肃穆,目不斜视。
孙宦官一见来人,原本狰狞扭曲的脸瞬间像是被开水烫过的面团,迅速变换了表情。他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狠厉,换上一副近乎谄媚的恭敬,甚至顾不得拍一拍膝盖上的尘土,步快跑地迎了过去,躬身行礼,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
“赵公公!哎哟,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怎么亲自到这种污秽之地来了?这可是折煞奴才了!”
来人正是皇后宫中的副总管,赵德全。在这后宫之中,他的地位远非孙宦官这种掖庭狱的管事可比,那是真正能在皇后面前上话的红人。
赵德全微微颔首,并没有理会孙宦官伸出的那只想要搀扶的手。他的目光越过孙宦官,先是淡淡地扫过囚室内部,最后落在了蜷缩在干草堆里的江弄影身上。
那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
昏暗的火把光下,江弄影整个人像一滩被泼在地上的血水。她身上的囚衣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背上的伤口翻卷着皮肉,鲜血浸透了布料,与身下发霉的干草粘连在一起。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疲惫的姿态,仿佛随时都会断气。
赵德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是见惯了后宫倾轧的人,什么样的惨状没见过?但这女子身上那股子……哪怕在绝境中也未曾完全熄灭的生命力,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违和。
随即,他收回目光,看向满脸堆笑的孙宦官,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孙宦官的心头:
“孙得禄,娘娘有口谕。”
赵德全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锐利,仿佛两把刀子直刺孙宦官的双眼:“在案情未明之前,对此女,需暂留性命,不得滥用重刑。以免……屈打成招,或是让人灭了口。”
最后几个字,赵德全得意味深长,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孙宦官的脚面上狠狠踩了一脚。
孙宦官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一道惊雷劈郑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冰凉刺骨。
皇后娘娘?
她怎么会突然关注这个案子?还特意派赵公公亲自来传口谕?
“暂留性命”、“不得滥用重刑”?
这……这和他之前接到的那位大人物的暗示,完全是背道而驰啊!那位大人物可是恨不得江弄影立刻变成一具尸体,死无对证!
难道……风向变了?还是,皇后娘娘察觉到了什么?
孙宦官的心思急转直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只能化为更深的恐惧和谦卑。他连连躬身,头几乎要磕到地上:
“是是是,奴才明白!奴才明白!娘娘仁慈,奴才万万不敢造次!一定留着她的命,一定!”
心里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江弄影,到底是什么来头?太子那边至今没动静,怎么皇后娘娘反而插手了?这水也太深了!深不见底啊!
赵德全不再看他那副丑态,目光再次落回江弄影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探究。
江弄影也正看着他。
她趴在草堆上,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勉强看清那个紫色的身影。她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像一锅煮沸的浆糊,但这并不妨碍她进行最本能的算计。
皇后?
她来搅和什么?
难道这事背后还有她的手笔?借刀杀人,然后再做个好人?或者是……傅沉舟搬来的救兵?
不对。
如果是傅沉舟,来的应该是东宫的人,或者是直接拿着圣旨来的。皇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虽然表面和睦,但内里如何,这宫里谁不知道?皇后这时候插手,更像是一种制衡,或者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
傅沉舟……你这个老六,该不会是把我卖了吧?
江弄影心里腹诽了一句,但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甚至因为刚才那一鞭子没落下带来的瞬间松弛,导致伤口的疼痛加倍反噬,脸皱成了一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次是真疼,不是演的。
这副凄惨可怜的模样,落在赵德全眼里,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赵德全看了她几眼,没什么,转身对孙宦官淡淡道:“好生看管。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唯你是问。咱家在娘娘面前,可是保了票的。”
“奴才一定看好!一定看好!绝不让她少一根头发丝!”孙宦官拍着胸脯保证,心里却在滴血。少一根头发丝?她现在这副鬼样子,能不能活到明早上都是个问题!
赵德全冷哼一声,带着人转身离去,那紫色的背影消失在阴暗的走廊尽头,只留下那两盏宫灯的光晕越来越远。
“哐当!”
铁门重新被关上,落了锁。
囚室里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寂静。比之前的肃杀更让人窒息。
孙宦官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地,像一尊泥塑的判官。他的心里乱成一团麻。皇后娘娘的介入,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那位大人物交代的事情还没办成,现在上面又来了新的指令。这江弄影,简直是个烫手山芋!吃不下,扔不掉,还得心别烫着自己!
两个狱卒也面面相觑,手里的鞭子垂了下来,不敢再动手。谁都知道,神仙打架,鬼遭殃。这时候再动刑,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江弄影趴在草堆上,缓过那阵剧痛带来的眩晕,心里也开始嘀咕。
不让用重刑?暂留性命?
这是要干嘛?长期圈养起来慢慢玩?还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别的什么?
她可不认为皇后会好心救她。这后宫里的女人,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深意。救她,肯定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不管了,反正暂时死不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失望的是回家之路似乎又遥远了,那个“被打死穿越回去”的计划破产了;庆幸的是,不用再挨那要命的鞭子了。
活着虽然没啥意思,但疼也是真疼啊。
她动了动身子,想找个不那么疼的姿势,哪怕只是稍微缓解一下背部的灼烧福可稍微一动,就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那种皮肉撕裂的感觉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嘶——”
细微的声音在安静的囚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孙宦官听到了这声音,转过头,看着那个在草堆里挣扎的身影。心里那股邪火又冒了上来,但想起赵德全临走时那警告的眼神,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阴冷地盯着江弄影,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声音沙哑而怨毒:
“江氏,别以为有人保你,你就高枕无忧了!这巫蛊之案,证据确凿!你承不承认,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早晚而已!”
他走到江弄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具尸体:“咱家劝你,老老实实把该的了,还能少受点罪!别逼咱家动用那些……不流血的手段。”
江弄影连眼皮都懒得抬。她现在浑身疼得像散了架,连骂饶力气都快没了。
“公公,该的我都了啊。”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声音虚弱却透着一股让人抓狂的清醒,“御膳房的张太监,钦监的老头,你们随便挑一个去查嘛……”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思考,然后给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建议:“要不,你们再给我点灵感?比如……冷宫里的某位太妃?听她养的猫最近掉毛严重,可能是在练什么猫妖大法?或者……御兽苑里养鸟的太监?那鸟叫声那么难听,肯定是在诅咒圣上!范围很广的,不要局限你们的思路……”
“你!”
孙宦官气得眼前发黑,胸口剧烈起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气去。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女人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还总是能把人噎死!
“你……你给咱家等着!”
他狠狠一跺脚,不想再跟这个疯女人多一个字,转身对狱卒吼道:“看好她!别让她死了!也别让她……太舒服!”
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囚室。他需要冷静,需要重新思考对策。这掖庭狱,怕是要变了。
囚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剩下江弄影粗重的呼吸声,和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
背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像火一样烧着她的神经。寒冷和饥饿也开始侵袭她的意志。掖庭狱的阴冷是刺骨的,那种冷不仅仅是温度上的,更是心理上的绝望。
傅沉舟……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望着墙上那斑驳的、不知是血还是锈的污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张冷峻的脸。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那身总是一丝不苟的白衣,还有他话时那低沉的语调。
你知道我在这里挨鞭子吗?
她想起那在东宫,他的那些话。什么“永归孤所颖,什么“孤会护着你”。
你的“永归孤所颖,难道还包括“归别人抽打”这项服务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牵动了嘴角的干裂,一阵刺痛。
算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这墙角的老鼠能打个洞把我运出去。
在这个吃饶皇宫里,谁又是真正干净的?谁又是真正能依靠的?所谓的太子,所谓的庇护,恐怕都只是权衡利弊后的筹码吧。
她闭上眼睛,努力忽略身体的不适,再次开始在脑海里描绘妈妈做的红烧肉。那浓油赤酱,那软烂入味的口感,那一口咬下去肉汁四溢的满足腑…
这是她在这绝望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点虚幻的温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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