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抱着那本磨得起毛边的剧本,在深秋的风里站了半时。公交站的广告牌循环播放着当红导演的新片宣发,画面里的取景地,是他在剧本里写了无数遍的老巷。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编剧组的群发消息,通知他不用再去工作室了。理由很委婉——“风格与项目定位不符”。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被拒。
他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口袋里的公交卡和几枚硬币硌着大腿,凉飕飕的。身后的老槐树落下最后一片叶子,刚好贴在他的剧本封面上,像一枚枯黄的印章。
他想起三前,工作室的主编剧拍着他的肩膀:“林啊,你的文字有股子倔劲儿,但是太真了,真得不合时宜。”
“真”有什么错?林砚咬着下唇,没问出口。他笔下的主角,是和他一样在城中村长大的孩子,踩着碎砖烂瓦追逐星光,摔倒了就扒着墙根站起来,满身泥污也不肯撒手。可那些坐在写字楼里的人,好像更喜欢看穿着高定礼服的王子公主,在玻璃城堡里谈不痛不痒的恋爱。
风卷着落叶往巷子里跑,林砚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巷子深处,是他从长大的地方,墙皮剥落的老房子,晾在竹竿上的花格子床单,还有张奶奶家飘出来的炸油条香味。
他走到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抬手想敲门,又缩了回来。奶奶要是知道他又丢了工作,该心疼了。
正犹豫着,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张奶奶端着一碗热粥站在门口,花白的头发上沾着面粉:“傻站着干啥?我瞅着你在公交站晃悠半了,快进来,粥刚熬好。”
林砚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他跟着奶奶进屋,屋里的暖黄灯光裹住他,驱散了一身的寒气。张奶奶把粥碗塞到他手里,又从柜子里翻出一碟咸菜:“我听你妈,你最近在写一个关于老巷的剧本?”
林砚点点头,扒拉着粥,没敢抬头。
“那有啥好愁的?”张奶奶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当年我开这个面馆,有人巷子偏,没人来。我不信,每不亮就起来熬汤,面擀得比纸还薄,日子久了,客人不就来了?”她指了指窗外,“你看这老巷,破是破零,可每块砖每片瓦,都藏着过日子的热气。你写的是这个,怕啥?”
怕啥?
林砚捧着温热的粥碗,忽然想明白了。他怕的不是被拒绝,是怕自己有一,会为了迎合别人,磨掉笔下的那点“真”。
他放下碗,翻开那本被风吹皱的剧本,指尖划过一行字:“星光不会因为你站在阴沟里,就吝啬照耀。”
这句话,是他写给自己的。
窗外的月光,穿过老槐树的枝桠,落在剧本上,像撒了一把碎银。
林砚拿出手机,删掉了那封写了一半的辞职信。他重新点开文档,在剧本的开头,加了一段话:
“我见过最亮的星光,不是在霓虹闪烁的舞台上,是在城中村的屋顶上。十五岁的夏夜,我和发搬着板凳坐在那里,风里有蚊香的味道,抬头就是漫星辰。我们,以后要把这里的故事,讲给全世界听。”
他抬起头,看见张奶奶正对着他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和月光一样温柔的光。
他不知道这条路还要走多久,不知道自己的剧本能不能被人看见。但他知道,从今晚起,他不会再为了别饶眼光,修改自己笔下的人间烟火。
老巷的风,穿过窗棂,吹得台灯的灯罩轻轻摇晃。灯光下,少年伏案疾书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株倔强生长的树,在微光里,朝着远方,奋力扎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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