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粘稠的、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腥气的血,泼墨般溅满了瑞王府西院回廊的雕花栏杆。昨夜悬尸的暗褐色尚未干透,新的、更滚烫的猩红便迫不及待地覆盖上去,层层叠叠,如同地狱绘卷上永不干涸的油彩。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
萧珩站在回廊中央,脚下是蜿蜒汇聚的血溪。他身上的玄色王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泼洒的、飞溅的、流淌的鲜血浸透,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紧绷如铁的身形。脸上溅了几点暗红,衬得他本就冷硬的轮廓如同刀削斧劈的寒铁。他手里没拿刀,只是负手而立,那双曾盛满醉意或纨绔笑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冻结万物的冰寒,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成霜。
赤霄如同一尊从血池里捞出的杀神,手中的长刀还在往下滴落粘稠的血珠。他身后,是沉默如山的王府亲卫,人人带血,眼神如狼。他们刚刚执行完一场沉默而高效的清洗。名单是墨羽早已备下的,此刻已化作回廊下、庭院症角落里一具具尚带余温的尸体。有昨夜侥幸未死的如夫人余党,有太子安插的眼线,更有皇帝埋下的钉子…三十七口,一个不少。
“拖走。”萧珩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院落,带着不容置疑的、主宰生死的漠然,“挂到府外示众街口。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本王、构陷王妃的下场。”
“是!”赤霄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未散的杀气。亲卫们立刻沉默地行动起来,如同冰冷的机器,开始拖拽那些软倒的尸体。
就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血腥中,萧珩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猛地锁定了回廊角落阴影里,一个蜷缩着、试图将自己融入黑暗的身影。那是一个负责西院洒扫的粗使杂役,此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裤裆处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尿臊味混合着血腥,格外刺鼻。
“你,”萧珩的声音如同冰锥,直刺过去,“过来。”
那杂役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平萧珩脚下的血泊里,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人什么都不知道!人只是…只是奉命打扫…呜呜…”
“奉命?”萧珩的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冰冷的视线扫过他沾满血污的粗布衣襟,“奉谁的命?昨夜子时三刻,你不在下房睡觉,鬼鬼祟祟溜进如夫人偏院后窗…做什么?”
杂役瞬间面无人色,抖得如同筛糠:“…人…是…是如夫人身边的春桃…她…她有东西落在后窗下…让人去…去捡…”
“捡东西?”萧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谎言的威压,“捡这个吗?!”
话音未落,赤霄一步上前,如同拎鸡般将那杂役从地上提起,另一只手粗暴地撕开他外衣的前襟!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巴掌大的硬物,赫然从他贴身的里衣内袋里掉了出来,落在粘稠的血泊中!
油纸散开,露出一角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黑色翎羽——正是玄鳞卫专用的信号筒!
“玄鳞卫的‘夜枭鸣镝’!”赤霄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暴怒,一脚狠狠踩在那信号筒上!
杂役彻底瘫软,屎尿齐流,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再也不出一个字。
“拿下!撬开他的嘴!”萧珩的声音冰冷刺骨。
赤霄应声,如同铁钳般的手掌猛地扣住杂役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的下巴捏碎!杂役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叫,嘴巴被迫张开到极限!
就在赤霄准备探手进去检查齿间是否藏毒的瞬间!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静立在廊柱阴影下的云昭,动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素净的佛衣,脸色苍白如纸,但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眸子却异常清亮,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冷静地映照着眼前血腥的修罗场。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恐惧攫住,反而在赤霄动手的刹那,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子,瞬间锁定了杂役被迫大张的口腔深处!
“舌下!左三!”云昭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杂役的惨叫声中精准地传入赤霄耳中!
赤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仿佛早已习惯这种无声的指令。他捏着杂役下颌的手指猛地发力固定,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其口腔深处!指尖精准地掠过湿滑的舌根,在左侧舌下三分的隐秘处,猛地抠住了一个极其微、如同米粒般大的硬物!
“唔——!”杂役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闷嚎,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
赤霄的手指如同钢铸,纹丝不动。他猛地向外一拽!
一粒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乌黑发亮的丸,被硬生生从杂役舌下的皮肉里抠了出来!蜡丸上,还沾着血丝和唾液!
“蚀心腐骨丹!”赤霄看着那粒熟悉的毒丸,眼中寒光更盛。这是玄鳞卫死士标配,一旦被俘,咬破蜡丸,顷刻毙命!
杂役最后的希望破灭,眼神瞬间灰败下去,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在赤霄手中,只剩下绝望的喘息。
萧珩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审视,落在了云昭身上。她如何知道?如何如此精准地知道毒丸藏匿的位置?这绝非巧合!
云昭却仿佛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那个被赤霄制服的玄鳞卫俘虏吸引。她向前走了两步,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她走到俘虏面前,无视他怨毒惊恐的眼神,无视他脸上溅的血污和口中的血腥气。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掠过俘虏的身体。从他挣扎时衣袍下摆翻飞露出的靴筒样式,到他被反剪双手时手腕关节扭动的角度,再到他脖颈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暴起的青筋走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块肌肉的发力,都在她那双异常冷静的眼眸中留下清晰的轨迹。
赤霄粗暴地将俘虏按跪在血泊里,抽出牛筋绳准备捆绑。
“等等。”云昭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赤霄动作一顿,看向萧珩。萧珩微微颔首。
云昭蹲下身,与那跪在血污中的俘虏平视。她的目光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研究般的专注。她伸出纤细却稳定的手指,轻轻拂过俘虏因为剧烈挣扎而绷紧的左侧肋下位置——那里的衣料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
她的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精准地按在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肌肉痉挛点上。
俘虏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无法控制的痛苦和惊骇!
“这里,”云昭抬起头,看向萧珩,又扫过赤霄,声音清晰地报出一个位置,“左肋下三寸,旧伤。应是三年前一次任务中,被类似峨眉刺的短兵所创,伤及经络。每逢阴雨或剧烈发力,必会牵扯剧痛,气力运转至此,必有瞬间迟滞。”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俘虏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补充道,“他的刀法路数,走的是‘缠丝劲’,阴柔诡谲,但发力根基在腰腿,回旋时右肩会下意识高出半寸,这是长期使用右手弯刀形成的习惯。破绽,在每次由缠转劈的瞬间转换处,右肋空虚,持续约…半息。”
她的语速平缓,条理清晰,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早已烂熟于心的事实。每一个字,都像精准的手术刀,将俘虏身上最致命的弱点剖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整个血染的回廊,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死寂。
连赤霄这样见惯生死、心如铁石的悍将,眼中都忍不住掠过一丝惊骇!这女人…她不是人!她是如何在这短短片刻,仅凭观察,就将一个玄鳞卫精锐的武功路数和致命破绽,解析得如此透彻?!这简直是…妖孽!
那俘虏更是如同见了鬼魅,眼中的怨毒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取代,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烛。他最大的依仗和秘密,在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人面前,竟如同被剥光了衣服,毫无遮掩!
萧珩深深地看着云昭。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探究,有难以言喻的激赏,更有一丝深藏的、冰冷的戒备。她的价值…远比他想象的更大,也更危险。
“带下去。”萧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恢复了冰冷,“墨羽,撬开他的嘴。本王要知道,是谁指使他,又是谁…把‘夜枭鸣镝’送进了本王的王府!”
“遵命!”墨羽幽灵般的身影从廊柱后闪出,眼神冰冷如刀,走向那个瘫软的俘虏。
一场血腥的清洗暂时落幕。回廊下,尸体被拖走,血污尚在。新的杀机,却在俘虏被押入暗牢的途中,悄然酝酿。
阴暗潮湿的王府密道深处,火把的光芒摇曳不定,将押解俘虏的赤霄和两名亲卫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湿滑的石壁上。
俘虏被堵着嘴,反绑双手,由一名亲卫粗暴地推搡着前校他的眼神灰败,充满了绝望。
突然!
密道前方拐角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两点幽冷的寒芒!
如同潜伏在黑暗深渊中的巨兽睁开了双眼!
一股冰冷、粘稠、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狭窄的密道!
赤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他猛地拔刀,厉声暴喝:“谁?!”
前方的阴影一阵扭曲,一个高大、全身笼罩在宽大玄黑袍服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浮现。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毫无人类温度的眼睛。
玄鳞卫大统领——枭!
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越过如临大敌的赤霄,越过惊骇的亲卫,最终,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那个被堵着嘴、浑身筛糠般抖动的俘虏脸上。
那目光,没有丝毫波澜,只有纯粹的、赤裸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死亡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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