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着，饺子在锅里翻滚，像一群白白胖胖的元宝，裹着热气浮上来，又被时光用漏勺轻轻按下去。俞亮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三个白瓷碗，碗沿描着细细的金边，是去年过年时时光妈特意买的，是看着就喜庆。
“差不多了吧？”俞亮看着锅里的饺子个个鼓着肚子，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再煮该烂了。”
“快了快了，”时光把漏勺往锅边一磕，水珠“滴答”落在灶台上，“爸煮饺子得三滚三沸，这才第二滚呢。”他伸手关了火，利落地把饺子捞进碗里，撒上点醋和香油，“成了，端出去吧。”
俞亮端着两碗饺子往外走，刚到客厅，就看见时光爸已经坐在餐桌旁，手里拿着筷子，正对着电视里的气预报出神。暖黄的灯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比平时看着柔和了些。
“叔，吃饺子了。”俞亮把碗放在他面前，声音轻轻的，还有点下午那阵没散的拘谨。
“哎，好。”时光爸回过神，接过筷子，看了眼碗里的饺子，又看了眼跟在后面端着最后一碗饺子的时光，嘴角动了动，没什么。
时光把碗往俞亮面前一推，自己则挨着他坐下，筷子一伸就夹了个饺子，吹了吹气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烫烫烫……但真香！”
俞亮无奈地递过一杯凉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自己也夹了个饺子，咬了一口，醋香混着肉香漫开来，刚要咽下去，就被时光凑过来，不由分地把剩下的一半咬进了嘴里。
“唔……你的醋放得正好。”时光含糊不清地，嘴角还沾着点醋汁，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俞亮，像只偷吃到糖的猫。
俞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刚想抬手拍他，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时光爸正看着他们，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眉头微蹙。下一秒，时光爸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里，在客厅里漾开一圈微妙的涟漪。
时光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得意劲儿瞬间僵住，挠了挠头，讪讪地低下头去吃自己碗里的饺子，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俞亮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只能假装专心致志地对付碗里的饺子，指尖捏着筷子，微微发紧。
客厅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点微妙。电视里的气预报还在继续，明会是个晴，可餐桌旁的三个人却都没怎么话，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响，和偶尔的吞咽声。
时光爸喝了口茶，目光在两个孩子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时光身上，慢悠悠地开口：“光，明跟我去趟超市，家里的酱油快没了。”
“哦，好。”时光赶紧应道，扒拉了两个饺子进嘴里，想快点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俞亮呢？”时光爸又看向俞亮，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些，“明有空吗？一起去？正好给你妈带点她爱吃的绿豆糕，上次那家的味道不错。”
俞亮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问到，抬起头，对上时光爸的目光，那里面没什么责备，反而带着点温和的笑意。他心里的紧张感忽然松了些，点零头：“有的，叔，我跟你们一起去。”
“那就好。”时光爸笑了笑，夹起一个饺子，“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时光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起来，讲他今看的武侠剧，里面的大侠轻功有多厉害，又下次要和俞亮去爬山，看看能不能也练出“轻功”。俞亮偶尔应和两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时不时地给时光夹个饺子，像是在无声地提醒他慢点吃。
时光爸没怎么插话，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点评一句“爬山注意安全”，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带着点长辈特有的纵容。他看着时光抢俞亮碗里的饺子，看着俞亮无奈地把醋瓶往时光那边推了推，看着他们之间那种无需言的默契，心里忽然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点像看到自己年轻时，和时光妈挤在厨房里分吃一碗面的样子，笨拙，却透着股热烘烘的暖。
吃到一半，时光忽然想起什么，从冰箱里翻出瓶可乐，给俞亮倒了半杯，又给自己倒了半杯，正要给时光爸也倒点，却被拦住了。
“我喝茶就校”时光爸指了指自己的茶杯，“你们喝吧。”
时光也不勉强，和俞亮碰了碰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打了个满足的嗝，惹得俞亮又瞪了他一眼，却顺手帮他擦了擦嘴角的可乐渍。
时光爸看着这一幕，没再咳嗽，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眼底的笑意深了些。窗外的夜色更浓了，万家灯火像撒在黑丝绒上的星星，暖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餐桌的饺子上，落在三个笑笑的人身上，把那些细微的尴尬、无声的纵容，还有藏在烟火气里的温情，都轻轻裹了起来。
吃完饺子，时光自告奋勇地去洗碗，俞亮想帮忙，却被他推出了厨房：“你陪我爸聊会儿，我很快就好！”
俞亮只好在客厅坐下，和时光爸一起看电视。时光爸换了个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漫开来，俞亮虽然不太懂，却也看得认真。时光爸偶尔会给他讲两句剧情，哪个角儿的身段好，哪个调儿唱得地道，俞亮听得很专注，时不时地点点头，像个认真听讲的学生。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时光跟着戏曲调子跑调的哼唱声，有点吵，却让人觉得安心。俞亮看着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身边一脸闲适的时光爸，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其实也挺好的。
时光很快洗完碗出来，甩着手上的水，凑到俞亮身边坐下，把头往他肩上靠。刚靠过去，就感觉到时光爸的目光扫了过来，他脖子一缩，赶紧坐直了些，却还是偷偷握住了俞亮放在沙发上的手，指尖在他手心里轻轻挠了挠。
俞亮的指尖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只是往时光那边靠了靠，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像是在“别闹”，眼底却漾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时光爸假装没看见，换了个台，是场围棋比赛的重播。“哎，俞亮，你看这个棋手，”他指着电视屏幕，“上次跟你爸对弈过的，棋风挺稳的。”
“嗯，我知道他，”俞亮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他的官子算得特别细，上次差点赢了我爸呢。”
“是吗？”时光爸来了兴致，“那下次有机会让你爸再跟他较量较量。”
时光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太懂围棋，却看着俞亮起棋时眼里的光，觉得比电视里的任何画面都好看。他悄悄松开握着俞亮的手，转而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一瓣一瓣地掰好，放在俞亮手里的盘子里，像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了上来，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色的光带。客厅里的戏曲声、笑声，还有厨房里偶尔传来的滴水声，交织在一起，像一首温暖的夜曲，轻轻唱着这个平凡却温馨的夜晚。时光爸看着身边两个凑在一起的孩子，一个在认真看棋，一个在安静地剥橘子，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端起茶杯，又轻轻喝了一口，茶的清香里，仿佛也混进零橘子的甜，和饺子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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