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窗棂上。房间里只留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打在俞亮脸上，把他眼睫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大概是累狠了，连呼吸都带着点不稳的轻颤。
时光低头，用指腹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心里泛起点不清道不明的软。他替俞亮掖好被角，动作轻得像怕惊碎了什么，然后悄声起身，抓起门口的垃圾袋，轻手轻脚地带上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来，昏黄的光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垃圾站在楼下拐角，晚风带着点夏末的凉意，吹得时光打了个轻颤，他下意识地拢了拢敞开的衬衫领口，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路灯下站着个人。
是沈一朗。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灰色短裤，裤脚沾零草屑，像是刚从外面跑完步，额前的碎发被汗濡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手里还捏着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瓶盖没拧紧，顺着指缝往下滴水。
“沈一朗？”时光愣了一下，走过去把垃圾袋扔进分类箱，“这么晚了，怎么过来了？”
沈一朗抬起头，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下颌线清晰的轮廓，还有眼底淡淡的疲惫。“刚跑完步，顺道过来看看。”他晃了晃手里的水瓶，水珠溅在水泥地上，晕开的湿痕，“俞亮在吗？”
“在呢，睡着了。”时光往楼道口瞥了一眼，生怕动静吵到楼上，“他今累着了，估计得睡沉。”
沈一朗“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低头拧开瓶盖喝了口水，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很清晰。“上周跟你的那个棋谱，我带来了。”他从短裤口袋里掏出本薄薄的册子，递过来，“里面有几个官子变化，你俩看看或许有用。”
时光接过来，指尖碰到他汗湿的手指，两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册子封面是泛黄的牛皮纸，上面用钢笔写着“官子手札”四个字，字迹苍劲，看着有些年头了。“谢了，回头我跟他一起看。”
“不用谢。”沈一朗笑了笑，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是常年熬夜练棋熬出来的，“你们决赛打得不错，林深那套拖延术，也就你们能破。”
“运气好而已。”时光挠了挠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明年打算报哪个道场？我听洪河，你爸想让你去北京？”
“还没定。”沈一朗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可能吧，那边资源确实好点。”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时光家的窗户，窗帘拉得严实，只能看到透出的那点暖黄的光，“你们呢？全国赛打完，打算一直搭档？”
“嗯。”时光点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打算一起考段，以后……还想一起拿世界冠军呢。”
沈一朗的眼睛亮了亮，像是被他的话点燃了什么：“挺好的。”他拍了拍时光的肩膀，掌心带着运动后的热意，“加油，我等着看你们拿冠军。”
“你也加油。”时光回拍了他一下，“到时候赛场上见，可别手下留情。”
“那当然。”沈一朗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比平时看起来鲜活了不少，“不早了，我先走了，棋谱你们慢慢看，有不懂的随时找我。”
“行，路上心。”
看着沈一朗的背影消失在路灯尽头，时光才转身往楼道走。晚风又吹过来，带着点远处吃摊飘来的烤串香，他摸了摸口袋，想起早上出门时俞亮塞给他的薄荷糖，还剩最后一颗。
剥开糖纸扔进嘴里，清凉的味道瞬间漫开，压下了刚才心里那点莫名的燥。他快步上楼，轻轻拧开门锁，房间里的暖意扑面而来，比楼道里的晚风舒服多了。
俞亮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睡着，只是不知什么时候翻了个身，面朝外，嘴角微微张着，像只毫无防备的兽。时光走过去，坐在床边，借着床头灯的光看他的睡颜，睫毛上似乎还沾着点水汽，大概是做梦了。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俞亮汗湿的额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刚才跟沈一朗的话不是空谈，他是真的想和身边这个人，一步一步往下走，从市赛到全国赛，从职业初段到世界冠军，从这个的房间，走到能容纳更多饶赛场。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爬进了窗户，落在俞亮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碎银。时光俯身，在他手背上轻轻印了个吻，像在确认什么珍贵的约定。
“睡吧。”他低声，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明醒了，我给你做你爱吃的溏心蛋。”
俞亮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像是听到了他的话，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时光笑了笑，躺在他身边，心翼翼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鼻尖蹭着他的发顶，闻到那熟悉的薄荷味，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远处的路灯还亮着，像两颗守护着梦境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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