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带。俞亮的睫毛颤了颤，意识像沉在水底的气泡，慢慢往上浮——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是时光身上常有的味道。
他动了动手指，触到一片温热的布料，低头才发现自己还枕在时光的腿上，身上搭着的薄毯滑到了腰际。时光歪着头靠在沙发扶手上，睡得不算安稳，眉头微微蹙着，嘴角却抿成一道浅浅的弧线，大概是在做什么开心的梦。
窗外的鸟鸣声渐密，带着清晨特有的清亮。俞亮盯着时光的脸看了很久，看他额前垂下的碎发，看他挺直的鼻梁，看他睡着时也微微泛红的耳垂。昨晚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争论棋谱时的拌嘴，靠在他腿上时的安心，还有半梦半醒间抓住他衣角的窘迫……脸颊忽然有点发烫，他悄悄往毯子里缩了缩，生怕动静大了把人吵醒。
时光的呼吸很轻，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俞亮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自己后背的手上，手指修长，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点练棋时磨出的薄茧。就是这双手，昨在赛场上稳稳落下制胜一子，也是这双手，刚才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收紧，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唔……”时光喉间溢出一声轻哼，睫毛颤得更厉害了。俞亮赶紧屏住呼吸，像被抓包的偷，心跳快得要撞开胸膛。等了几秒，见时光没醒，才松了口气，却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他蹙着的眉头时，又猛地顿住，转而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
指尖碰到的皮肤有点凉，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俞亮忽然想起昨晚时光为了研究对手的棋谱，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台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候自己还嘴硬“别熬了，反正也赢不了”，其实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糊涂。
晨光又往前挪了挪，爬到时光的下巴上，给他利落的线条镀上一层金边。俞亮忽然觉得，这样的时光和赛场上那个眼神锐利的少年很不一样，少零锋芒，多零柔和，像被晨露打湿的青草，带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心翼翼地撑起身子，想把薄毯往上拉一拉，刚动，时光就醒了。
“醒了？”时光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他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情形，忽然笑了，“你昨晚跟只树袋熊似的，扒着我不放。”
俞亮的脸“腾”地红了，猛地坐直，薄毯滑到地上也没顾上捡：“谁、谁扒着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不撒手……”话没完，就被自己气笑了——这话听着怎么像撒娇。
时光也不反驳，只是弯着眼睛看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是我不撒手。”他的手还带着刚睡醒的温热，指尖穿过发丝时，俞亮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却没躲开。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把时光的眼睛照得很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俞亮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光抱着棋盘冲进围棋社，冒冒失失地撞到他，棋子撒了一地，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人毛手毛脚，没想到现在……
“饿了没？”时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我妈早上留了包子，热一下就能吃。”
俞亮点点头，弯腰捡地上的薄毯，指尖碰到时光昨晚没喝完的半杯水，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洇出的圆点。他忽然开口：“时光。”
“嗯？”时光正往厨房走，闻言回过头，晨光落在他身后，像给他镶了圈金边。
“昨晚……”俞亮捏着薄毯的边角，指尖有点发白，“你要去看海，还算数吗？”
时光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了，露出两颗虎牙：“当然算数！等比完赛，咱们就去，坐最早的班车，赶在日出前到海边。”
俞亮看着他眼里的光，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满了，暖融融的。他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却故意板着脸：“谁要跟你去……我是，海边风大，别到时候冻感冒了。”
时光笑着应了声“知道啦”，转身进了厨房，很快传来微波炉运转的嗡嗡声。俞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一下子涌了进来，把整个客厅都照亮了。楼下的老槐树抽出了新叶，绿得发亮，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唱着。
他摸了摸口袋，指尖碰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是昨比赛赢的纪念币，上面刻着的棋盘图案。他把纪念币拿出来，放在阳光下看，金属的光泽晃得人眼睛有点花。
厨房传来时光的喊声：“包子热好啦，再不吃要凉了！”
俞亮应了一声，把纪念币放回口袋，转身往厨房走。晨光在他身后铺成一条金色的路，空气里飘着包子的香气，还有时光哼着的跑调的歌。他忽然觉得，这样的清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起码来，身旁存在着这么一个人，可以将彻夜未眠所带来的倦意转化成温馨甜蜜的记忆；能够令信口而出的只言片语，皆蕴含着令人心生憧憬、满怀希冀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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