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围棋道场的窗台上多了几盆雏菊，淡金色的花瓣沾着晨露，在阳光下晃得人眼晕。
时光背着半旧的棋盘袋，一路跑冲进道场，额前的碎发被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鼻尖因为赶路泛着健康的粉红。
他今穿了件姜黄色的连帽卫衣，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印着围棋棋盘图案的白色t恤，牛仔裤的裤脚卷了两圈，露出脚踝上那道不心被棋盘边角蹭出的浅疤。
“迟到三分钟。”
清冷的声音从棋盘室门口传来，时光脚步一顿，看见俞亮正站在那里。少年穿着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浅灰色的针织开衫，袖口规矩地扣到手腕，露出细瘦却有力的手腕骨。
他的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剪短了些，额发利落地梳向两侧，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清晰的眉骨，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能看清时光此刻脸上的慌张。
“路上帮老太太捡了个掉在沟里的菜篮子，”时光挠挠头，把棋盘袋往肩上提了提，“再，离约定时间还有两分钟呢。”
俞亮没接话，只是侧身让他进来。棋盘室里已经摆好了两副棋盘，靠窗的那副旁边放着个保温杯，水汽正顺着杯口往上冒。时光凑近一看，发现棋盘上已经摆好了几个子，是他上次输棋时被俞亮点破的那个定式。
“复盘？”时光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喘口气，赶紧拉开椅子坐下。
俞亮点点头，在他对面坐定，指尖捏起一枚白子，动作轻缓地落在棋盘上。阳光透过他身后的窗户，在他纤长的手指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能看清指节处因为常年握棋而磨出的薄茧。“这里不是急所，”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耐心，“你总想着快速突破，却忽略了左边的空还没守住。”
时光盯着棋盘，眉头渐渐皱起。他能感觉到褚嬴在旁边叹气——自从上次在棋馆输给俞亮后，褚嬴就总在他耳边念叨“根基不稳”，可真到了棋盘上，他还是忍不住想往前冲。就像此刻，俞亮的棋看似慢悠悠的，却像一张无形的网，不知不觉就把他的路都堵死了。
“你是不是从就被你爸按着打谱啊？”时光忽然抬头问。他听俞亮的父亲是国手俞晓旸，光是想想每对着那些泛黄的棋谱，就觉得头皮发麻。
俞亮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五岁开始，每两时。”他得轻描淡写，可时光却注意到他放在膝上的手悄悄蜷了蜷。
“那也太惨了，”时光咂咂嘴，“我爷爷以前逼我背唐诗，我躲在衣柜里装睡，结果被他用鸡毛掸子追着打了三条街。”
俞亮似乎被逗笑了，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弯。那抹笑意像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在他眼底漾开一圈浅纹，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柔和了些。时光看得有点发愣——他以前总觉得俞亮像块冰，冷得没什么表情，可这会才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有个的梨涡，只是藏得太深，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该你了。”俞亮提醒道，把白子放回棋盒里。
时光赶紧收回目光，脸颊有点发烫，胡乱捏起一枚黑子落下。指尖碰到棋盘的瞬间，他忽然想起早上帮老太太捡菜篮子时，看见菜摊旁有个孩在地上画棋盘，用粉笔画的那种，歪歪扭扭的，却看得格外认真。
“你，”时光忍不住又开口，“要是没棋盘，用树枝在地上画，算不算下棋？”
俞亮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围棋的本质是围地，”他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和用什么下没关系。”
时光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那下次我们去公园，找块空地，用石子当棋子怎么样？”
俞亮没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棋盘，指尖在棋子上轻轻摩挲。阳光从他肩上滑过，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浅灰的阴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
复盘结束时，窗外的雏菊已经蔫了些，夕阳把两饶影子拉得老长，在地板上交织成一团。时光收拾棋盘时，不心碰倒了俞亮的保温杯，水洒出来，溅湿了俞亮的毛衣袖口。
“对不起对不起！”时光手忙脚乱地去掏纸巾，却被俞亮按住了手。
“没事。”俞亮的手指微凉，碰到时光温热的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俞亮先收回手，拿起桌上的纸巾慢慢擦拭袖口，“这点水很快就干了。”
时光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刚才那瞬间的触碰像有电流窜过，弄得他心里怪怪的。他赶紧转过头，假装整理棋盒，却听见褚嬴在旁边幽幽地：“这孩子的棋风稳得像座山，倒是和你这猴儿性子互补。”
“谁猴儿性子了！”时光在心里反驳，脸颊却更烫了。
俞亮收拾好东西起身时，发现时光还在对着空棋盘发呆，耳朵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周六上午有个业余段位赛，在市体育馆，你要去吗？”
时光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能去看？”
“可以报名参赛，”俞亮从包里拿出一张报名表递给她，“你的棋感很好，该去试试。”
时光接过报名表，指尖不心碰到俞亮的手指，又是一阵细微的麻痒。他低头看着表格上俞亮清秀的字迹，忽然觉得那“业余一段组”几个字顺眼多了。
“去！”他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到时候赢了，你请我吃冰棍啊？”
俞亮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这次没再掩饰嘴角的笑意。“好，”他，“如果你能赢到第三轮。”
夕阳彻底沉下去的时候，两人一起走出道场。秋风卷着落叶从脚边飘过，时光踩着那些干枯的叶子，听着“咔嚓咔嚓”的声响，忽然觉得围棋好像也没那么无聊。至少，和俞亮一起坐在棋盘前的时候，连空气里都飘着点像雏菊一样的淡香。
他偷偷看了眼走在旁边的俞亮，少年的侧脸在暮色里显得格外柔和，眼镜片反射着远处的路灯，像落了两颗星星在上面。时光忽然想起褚嬴过的话——棋逢对手，是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或许，他真的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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