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烟渚镇缓慢流淌,如同老宅后院那口古井里幽深的水。玲诺诺依旧每日蜷缩在老槐树下的新躺椅上,被厚实的羊羔绒毯子包裹着,像一只将自己深深藏进壳里的粉色蜗牛。枕边那枚深蓝色的驱虫安神香包散发着清苦温和的气息,却似乎无法驱散她心底厚重的阴霾。
她像一株失去阳光的植物,日渐枯萎。粉色的眼眸总是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着深处的惊惶与自卑。筱筱的任何一点声音——哪怕只是脚步声稍重,或是话语调稍微高一点——都能让她纤细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像受惊的鹿,随时准备将自己更深地缩进毯子里,变成一团沉默的、鲜红的阴影。她害怕筱筱嫌弃的眼神,害怕那句可能脱口而出的“笨蘑菇”、“坏蘑菇”,更害怕那身无法摆脱的、被视为“污点”的鲜红嫁衣暴露在阳光下,引来更多的难堪。
筱筱看在眼里,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越来越难受。玲诺诺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像一根刺,日夜扎在她心头。她不再是那个会和自己拌嘴、会傲娇地抬着下巴、会懒洋洋躺在旧藤椅上晒太阳的玲诺诺了。那个鲜活的、带着点性子的身影,仿佛被这身冰冷的嫁衣和深渊的经历彻底吞噬,只剩下眼前这具被绝望和恐惧填满的空壳。
愧疚如同藤蔓,缠绕着筱筱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知道自己之前的言行有多伤人,那些脱口而出的“蘑菇”称呼,那些对嫁衣毫不掩饰的嫌弃,还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帮助”带来的二次伤害…她欠玲诺诺一个正式的、深刻的道歉。不仅仅是为了过去,更是为了现在,为了这个蜷缩在毛毯里、连灵魂都仿佛在颤抖的玲诺诺。
更重要的是,她必须直面那个横亘在她们之间、像毒刺一样影响着一切的根源——雪棠。
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地洒满后院。玲诺诺像往常一样,蜷缩在躺椅上,毯子拉得很高,几乎盖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空洞的粉色眼眸,失神地望着槐树摇曳的枝叶。
筱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刻意放轻脚步,而是带着一种沉凝的、不容回避的气势,走到躺椅边。她没有蹲下,而是拉过旁边一张竹凳,坐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毯子里那双惊惶抬起的粉色眼眸平齐。
“玲诺诺,”筱筱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清晰地叫着她的全名,“我们…谈谈吧。”
毯子下的身体瞬间绷紧!玲诺诺几乎是本能地想把自己完全缩进去,粉色眼眸里充满了惊恐和抗拒。谈?谈什么?又要指责她吗?还是…又要那些让她无地自容的话?
“别躲。”筱筱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但并非呵斥,“看着我。”
玲诺诺的身体僵硬着,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将毯子往下拉了一点点,露出了整张苍白的脸。她的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筱筱。
筱筱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酸涩难当。她强迫自己直视着玲诺诺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道:
“我先向你道歉。”
“对不起,玲诺诺。”
“我不应该你是笨蘑菇,坏蘑菇。”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悔意,“那些话…很伤人,我知道。对不起。”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玲诺诺身上那刺目的鲜红嫁衣上,眼神复杂。这一次,她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皱眉,而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目光审视着它。
“还迎你的嫁衣。”筱筱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艰难,却异常诚恳,“其实…很好看,很漂亮。”
玲诺诺猛地抬起头,粉色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筱筱…她的嫁衣…好看?漂亮?
“上面的彼岸花刺绣…很精致,针脚细密,花纹也很繁复大气。”筱筱的目光扫过嫁衣上那些繁复的、带着古老韵味的纹路,语气带着一种客观的陈述,“我之前…只是因为看着,觉得它太扎眼,太…不合时宜,所以才会那些难听的话。”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玲诺诺震惊的眼眸,“我并不是真的觉得它难看。它很精致,真的。”
玲诺诺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粉色眼眸里瞬间弥漫起一层浓重的水雾。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那汹涌的情绪决堤。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尤其是筱筱,对她…这身如同枷锁和耻辱的嫁衣…好看?精致?不是嫌弃,而是…肯定?
然而,筱筱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更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更深层的、血淋淋的真相。
“但是,玲诺诺,”筱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神却异常锐利,仿佛要穿透玲诺诺层层包裹的脆弱外壳,“你不要这样子了。”
“我…我对你凶巴巴的…”筱筱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但更多的是豁出去的坦诚,“…是因为我接受不了把雪棠的爱分给你。”
玲诺诺的身体剧烈地一震!粉色眼眸瞬间睁大,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筱筱!她…她竟然直接出来了?!
“我很爱雪棠。”筱筱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我知道,你还是喜欢雪棠的。你你放弃了,可是…”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放弃哪有那么轻松呢?对一个饶爱,是很难割舍的。我知道你一直隐藏着那份感情,压制着它,不敢表露出来。”
玲诺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那份被她深埋心底、视为最大禁忌和羞耻的感情,就这样被筱筱血淋淋地挖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想否认,想尖叫,想逃开,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惊恐地看着筱筱。
“对,我就是接受不了你跟我抢雪棠!”筱筱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宣告,“因为那是我的老婆!我不愿意分享!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玲诺诺的心上!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攥得生疼,几乎无法呼吸。原来…原来筱筱一直都知道!原来她那些别扭、那些敌意、那些刻薄的话语,根源都在这里!她像个丑一样,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处遁形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然而,筱筱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强光,猛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黑暗。
“但是!”筱筱的声音陡然转急,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切,“你不必这样对待自己!”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玲诺诺!”
“那个傲娇的,自信的,懒洋洋的玲诺诺!”
“那个会和我吵架的玲诺诺!”
“而不是现在的…忧郁蘑菇一样的玲诺诺!”
筱筱的声音带着一种深刻的怀念和痛惜,目光灼灼地盯着玲诺诺惨白的脸:“你把自己藏起来,把自己变得这么…这么可怜兮兮的,有什么用呢?雪棠不会因为同情就多看你一眼!我更不会因为你变成这样就把雪棠让给你!你把自己弄得这么糟糕,只会让我…让我更难受!让我觉得…是我把你逼成了这样!”
玲诺诺彻底僵住了。她粉色的眼眸里,震惊、羞耻、恐慌、茫然…各种情绪疯狂交织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空白。筱筱的话,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中炸响!
筱筱…更喜欢…以前的她?
那个傲娇的、自信的、会和她吵架的…玲诺诺?
而不是现在这个…阴郁的、自卑的、只会躲藏的…蘑菇?
这个认知,比筱筱承认嫉妒,比筱筱她喜欢雪棠,更加让她感到…荒谬和…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筱筱讨厌她,巴不得她消失。她以为自己的退缩和改变,至少能换来一点安宁,减少一点筱筱的敌意。她把自己缩进壳里,用阴郁和自卑包裹自己,以为这样就能保护那点可怜的自尊,就能…不那么碍眼。
可筱筱却…她更喜欢那个会和她针锋相对、会抬着下巴、会懒洋洋晒太阳的玲诺诺?那个…真实的、鲜活的、带着刺的玲诺诺?
玲诺诺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粉色眼眸里的水雾终于凝结成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下来,砸在鲜红的嫁衣上,洇开深色的水痕。她看着筱筱,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冲击。
筱筱看着玲诺诺无声落泪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份巨大的茫然,心中的酸涩和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伸出手,似乎想拍拍玲诺诺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郑最终,她只是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沙哑:
“所以…玲诺诺…”
“别再做蘑菇了…”
“变回你自己吧…”
“就算…就算你还要喜欢雪棠…就算我们还要吵架…”
“也总好过…你现在这样…”
完这些,筱筱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她站起身,没有再去看玲诺诺的反应,转身快步走进了堂屋,留下玲诺诺一个人,蜷缩在躺椅上,被巨大的震惊和无措包围,泪水无声地落在鲜红的嫁衣和柔软的毛毯上。
阳光依旧温暖,老槐树的影子在玲诺诺身上轻轻摇曳。她粉色的眼眸失神地望着筱筱消失的方向,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些如同惊雷般的话语。
“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玲诺诺…”
“变回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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