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荫更深，气息也变了。
越往里走，空气里的那股子鲜活劲儿就越淡。本应浓郁到呛饶生命能量，现在闻着却像是隔了夜的茶，透着一股不出的疲沓和萎靡。脚下的苔藓软塌塌的，失怜性，周遭古树的树皮也显得黯淡干涩。
叶元辰心里沉甸甸的。这景象，可比艾莉娅和伊芙琳几句话带来的冲击实在多了。
银须长老走在前头，背影像一截沉默的老树根，每一步都踩得极稳，却自带低气压。两旁高大的精灵护卫目光如炬，锁死了叶元辰和星璇每一个细微动作。伊芙琳倒是安分了不少，但那双眼睛可没闲着，滴溜溜地转，拼命记录着周围环境的能量衰减数据，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估计在疯狂计算。
艾莉娅跟在长老身侧稍后的位置，神情复杂，偶尔瞥向叶元辰的目光里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或许她希望这个身上充满矛盾的人类，真能带来一丝破解困局的线索，哪怕这线索本身也透着邪门。
路到了尽头。
一棵树。
或者，一棵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树。它的树干像一座褐色的山峦，虬结的根须露出地表，如同沉睡的巨龙。树冠本该遮蔽日，洒下丰沛的生命光晕，可如今，那些枝叶却显得有些稀疏，叶片边缘甚至卷曲发黄，流淌下的光斑也微弱黯淡，带着一种迟暮的哀伤。
这就是银叶部落的心脏，那棵罹患枯萎病的古树。它静静矗立，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沉重的负担。
树屋环绕着它搭建，许多精灵沉默地忙碌着，或是用木碗承接树上渗出的、色泽不再清亮的汁液，或是低声吟唱着安抚性的咒文，试图注入能量，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整个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银须长老停在古树庞大的气根前，仰头看着这棵苍老的守护者，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痛楚。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转向叶元辰。
“人类，伸出你的手。”长老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放在根须上。放开你所有的抵抗，让古树感知你，也让你…感知它。”
叶元辰喉结滑动了一下。放开抵抗？那他体内的纳米毒素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烙印岂不是要暴走？万一冲撞了这棵看起来已经很不舒服的老树…
“长老，”他尝试开口，“我体内的力量很不稳定，我怕…”
“正是要这不稳定。”银须长老打断他，目光如刀，“真与伪，善与恶，在古树的感知下无所遁形。它或许虚弱，但它的本质高于你我。若你心怀坦荡，便无需畏惧。”
话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就是心里有鬼了。叶元辰看了一眼星璇，得到一个鼓励却同样担忧的眼神。伊芙琳在旁边使劲冲他使眼色，大概意思是“快上啊多好的观测机会！”。
他深吸一口带着衰败气息的空气，一咬牙，走上前，将微微颤抖的右手按在了那粗糙冰凉、却依然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生命搏动的巨大根须上。
接触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冲刷而来。
并非强大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浩瀚却疲惫的意识流。像是一片即将干涸的海洋，悲伤而困惑。无数模糊的画面和低语掠过叶元辰的心头：肥沃的土地变得贫瘠，清泉染上污浊，蓬勃的生机被某种无形之物悄然吮吸、瓦解…
这是古树感知到的世界，它的痛苦如此真实，让叶元辰胸口发闷。
几乎同时，他脖颈处的烙印猛地灼热起来，仿佛被这外来的感知激活！金色的流光再次浮现，顺着他的手臂流向与古树接触的掌心，像一层薄薄的光膜。
“嗡…”古树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古老守护意味的灼热力量感到一丝…好奇？甚至是微弱的慰藉？
银须长老和艾莉娅的眼神瞬间变了。他们显然能感知到古树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向的情绪变化！
但好景不长。
或许是古树的虚弱，或许是那丝慰藉放松了某种屏障，一直蛰伏在叶元辰体内的纳米毒素，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躁动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带着绝对掠夺意味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掌心逸散而出，虽然极其微量，却像一滴墨汁落入了清水般刺眼！
“嘶——！”
古树庞大的躯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悲鸣！接触点周围的树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那股冰冷的侵蚀感，与弥漫在空气症导致古树枯萎的某种根源性伤害，产生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共鸣！
“呃！”叶元辰如遭雷击，猛地想抽回手，却被银须长老厉声喝止：“别动！”
长老一步踏前，枯瘦的手掌猛地覆盖在叶元辰的手背上，一股磅礴却温和的自然能量强行涌入，如同堤坝，暂时阻断了那微量纳米毒素的继续渗出，也稳住了叶元辰体内即将再次失控的冲突。
长老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死死盯着叶元辰掌心下那一片变得灰败的树皮，又猛地抬头看向叶元辰脖颈处那因对抗而剧烈闪烁的烙印。
“就是这种气息…”银须长老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震怒和某种确认后的冰冷，“虽然更精纯、更隐蔽…但本质同源！侵蚀古树生机的，就是这种冰冷死寂的力量！”
“不…不是我…”叶元辰在能量的冲击下艰难开口，额头冷汗涔涔，“是伤我的那种力量…它…”
“我感知到了。”银须长老打断他，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叶元辰，“毒素在你体内，与你对抗，并被这烙印封锁。你确实是受害者…但你的存在，就像是一个毒囊，行走的污染源！”
他的话让所有精灵脸色大变，看向叶元辰的目光瞬间充满了警惕和敌意。护卫们的武器半出鞘！
“等等！”伊芙琳突然尖叫起来，她指着刚才被纳米毒素轻微侵蚀的树皮，又指了指自己那个屏幕碎裂但核心似乎还在工作的古怪仪器，“读数同步了！看！衰减模式峰值匹配度超过百分之九十二！长老！他不是源头，他是样本！活体样本！这毒素是制造出来的！有人提取、精炼、并使用了这种力量！”
她的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死水。
不是自然产生的瘟疫，而是…人造的？刻意针对精灵古树的武器？
银须长老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冰棱，空气中的压力陡增十倍。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叶元辰身上。
这个人类，他带来的不止是疑问。
他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揭开一场针对精灵族阴谋的、无比危险的钥匙。
而握着这把钥匙的人，或者，这把钥匙本身，此刻正被两股可怕的力量在体内撕扯，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古树仍在低声哀鸣，那块灰败的树皮触目惊心。
银须长老缓缓松开了手，目光从未如此凝重。
“把他带下去，”长老的声音冷硬如铁，“严密看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接近。”
“人类，你需要给我们一个更完整的解释。关于你来自何处，谁伤了你，以及…”
长老的视线落在他脖颈的烙印上。
“…这试图‘保护’你的力量，又究竟源自何方。”
叶元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解释？他怎么解释？自己是穿越来的？伤他的是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融合了超未来科技的前女友？
而那个烙印…他自己都他妈不知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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