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哐当”一声关上，将那死寂的毁灭现场彻底隔绝在外。破面包车像个哮喘的老人，嘶吼着扎进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流，很快便消失无踪。
叶元辰靠在颠簸的后座上，强行压下体内翻江倒海般的气血。后窗里，那栋公寓楼上巨大的圆形窟窿越来越远，像城市肌肤上一个突兀的、光滑的伤疤。官方的手段，真是够绝，够冷。
旁边，林薇薇还在声抽泣，不是她的家，但也是唯一的窝，就这么没了。叶元辰没什么，只是伸手，用力按了按她颤抖的肩膀。
驾驶座上，唐紫尘那双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得吓人。车子在她手里灵活得不像话，在车流里钻来钻去，速度快，却偏偏没引起任何注意，邪门得很。
“谢了。”叶元辰吐出一口浊气。
“交易。”唐紫尘从后视镜瞥他一眼，目光在他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了停，“你比我想的还能惹事。‘清道夫’都敢动，还把‘罚之光’招来了。”
罚之光？是那道蓝光？叶元辰抿紧嘴。他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狠，一点余地都不留。
“他们好像……不在乎自己人死活。”他想起了那六个同样被湮灭的队员。
“工具而已。”唐紫尘语气淡得像在气，“‘清道夫’处理常规麻烦，一旦判断目标太扎手或者失控，更高层的力量就会下场，清扫一切，包括失败的工具。”这话里的冰冷现实让林薇薇又打了个哆嗦。
叶元辰眉头拧紧。这个世界的规则，比他熟悉的丛林狩猎复杂得多，也残酷得多。
“现在去哪？”
“找个能喘口气的地方。”唐紫尘一打方向，车子拐进一条黑黢黢的路，“你闹的动静太大，我虽然暂时干扰了附近的监控，但他们反应过来是迟早的事。全城的电子眼都得动起来。”
她着，在中控台一个不起眼的黑盒子上按了几下。盒子发出几乎听不见的低频嗡鸣。叶元辰敏锐地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干扰场以车为中心散开，扭曲着周围的信号。
“这是……”
“玩意儿，能让咱们在‘网’底下暂时隐身。”唐紫尘没多解释。
叶元辰识趣地没再问，心里却暗暗吃惊。这女人对现代科技的理解和运用，根本不像个传统修炼者，倒像是把自身修为和这世界的科技玩意儿完美揉在了一块。
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开进一个老旧的开放式区，停在了一栋楼的背阴处。
“下车。”
唐紫尘领着他们上到四楼，打开一扇普通的防盗门。
屋里空空荡荡，但异常干净，有股淡淡的宁神檀香味。最重要的是，叶元辰能感觉到，这里的“杂气”比外面稀薄不少，空气里还布设了某种简易干扰装置，能有效隔绝窥探。
“临时据点，东西随便用，墙上的符纹别乱碰。”唐紫尘指了指客厅墙上几道若隐若现的银色刻痕，那像是用现代材料搞出来的阵法，正微弱运转着。
她走到沙发边，手指搭上赵芊芊腕脉，片刻后，眉头微蹙：“觅灵香入膏肓了，再拖半，大罗金仙也没辙。”
林薇薇立马急了：“唐姐！”
唐紫尘没多，从柜子里取出个白玉瓶，倒出一粒莹润剔透、散着清凉气息的丹药递过去：“化半碗温水，喂下去。能暂时压住毒性，隔绝感应。想根除，得另找灵药。”
林薇薇赶紧照办。
叶元辰看着唐紫尘：“又欠你一次。需要我做什么？”
唐紫尘转过身，清冷目光落在他身上：“你的伤，麻烦。时空碾轧的伤，加上异种能量侵蚀，在这灵机枯竭的地方，靠你自己，没个三年五载别想好利索。”
叶元辰沉默，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但我可能有个法子，能加快这过程，甚至……因祸得福。”唐紫尘话头一转，“就看你敢不敢试。”
“。”
“往西三百里，有片废弃工业区，地下埋着个旧时代的‘超导能源井’实验遗址。”唐紫尘语气平常得像在聊买菜，“那地方早年出过事故，泄露了，一直弥漫着狂暴的电磁能量和辐射，活人勿近，电子设备进去也得趴窝，官方划成了禁区。”
“可那种鬼地方的能量环境，对你这种需要借助外力打磨气血、尤其是还想融合此界电磁能量特性的人来，不定是个绝佳的‘炼体之地’。”她看着叶元辰，“只要能扛住能量冲刷，不但能快速磨灭体内异种能量，甚至可能让你的气血跟这世界的能量规则产生更深共鸣。当然，风险极大，玩脱了，形神俱灭。”
叶元辰眼中精光一闪。风险？他从来不怕风险，只怕没路！
“为什么是我？”他抓住关键，“你自己怎么不去？”
“那儿的能量太刚太暴，跟我路子不合，对我没好处，反而有害。”唐紫尘很坦白，“而且，我需要有人能进到能源井深处，帮我拿件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
“一块黑‘石头’，或者，是当年那核心反应炉能量异变产生的特殊结晶。”唐紫尘描述着，“这就是交易内容。你拿回石头，我彻底解决赵芊芊的觅灵香，并提供庇护，直到你能自己站稳。”
叶元辰沉吟片刻。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且他确实没太多选择。
“校我去。”
“明智。”唐紫尘点头，“给你一晚上调整，明早出发。我会给你大致地图和避开官方外围监控的路线。”
完，她自顾自走到客厅角落盘膝坐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人。
林薇薇给赵芊芊喂下药，女孩脸色果然肉眼可见地好转了些，呼吸也平稳下来。她稍微松了口气，蹭到叶元辰身边，声担心道：“真要去那种地方？听着太危险了……”
“必须去。”叶元辰眼神很定，“这是眼下唯一的突破口。”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看好芊芊，自己也心。这位唐姐……水深得很，但目前看，至少不是敌人。”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外看。夜色沉沉，这座城市表面平静，底下不知道多少暗流在涌动。官方、豢兽堂、神秘的唐紫尘……各方势力搅在一起。
而此刻，城市的各个交通要道，监控后台的数据流正疯狂刷新，拼命想捕捉那辆灰色破车的蛛丝马迹。
战略支援总部，那位将军盯着屏幕上依旧空白的追踪报告，脸色铁青。
“目标消失区域已锁定！正启动人工地毯式排查！”
“将军，苏氏集团的苏总发来加密通讯，询问今晚能量异常事件，她表示下属研究机构或许能提供些……技术支持。”
将军冷哼一声：“告诉苏知意，管好她自己事！这是最高机密！”但他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唐紫尘……还有那个能引动异常能量的叶元辰……这些失控变量，越来越多了。
城市某个阴暗角落，一个兜帽衫男人看着手机上刚刚收到的、“鼎炉”丢失和“清道夫”行动失败的消息，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嘶吼，像头困兽。
他抬起手，手腕上，一个吞噬星辰的狰狞兽口刺青，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诡异。
“找！给我把那个净灵体挖出来！还有那个敢坏事的家伙……‘圣宴’绝不能出岔子！”
暗处的网，正在悄无声息地收紧。
叶元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盘膝坐在地板上，缓缓闭上双眼。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丝力量，以应对明日西行禁区的险境。
意识沉入体内，他能“看”到经脉中那肆虐的、属于时空乱流的异种能量，如同细碎的刀片，不断切割着他的生机。与此界无处不在的电磁能量似乎格格不入，却又被其隐隐排斥和压制。
“能量……”他心中默念。
主世界，地灵机相对充沛醇和，易于吸收炼化，但也带着那个世界特有的“印记”，温和却暗藏道束缚。
原始世界，血气奔放，野性磅礴，更贴近生命本源的力量，狂躁而直接，炼体最佳，却失之细腻。
现代世界，灵机枯竭如沙漠，但……电磁能量无处不在，网络信息奔腾如江河，这是一种截然不同的、近乎“规则”层面的力量，冰冷、高效、遍布每个角落，难以直接利用，却潜力无穷。
这三个世界的能量特性，在他心间逐一流淌而过。泾渭分明，各有桎梏。
他的《蛮荒诀》源自原始世界，在此界修炼事倍功半，甚至因能量属性冲突而加剧伤势。
“必须改变……不能固守一隅。”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的识海。
为何一定要拘泥于某一体系的能量？既然身体同时经历过三个世界，为何不能海纳百川？
这个念头一起，仿佛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尝试不再单纯抗拒体内那暴乱的时空能量，也不再强行去吸纳此界稀薄且排斥他的灵机，而是以自己的本源气血为基，以精神意志为引，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最难驯服的时空异力，尝试去触碰、去感知周围弥漫的微弱电磁能量。
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悬崖边走钢丝。不同的能量性质冲突，险些再次引爆他的伤势。但他对自身气血的控制已入微境，精神力量更是历经穿越而不灭，坚韧无比。
一次次失败，一次次调整。
不知过了多久，在他意念的艰难调和下，一丝极细微的时空异力、一缕几乎不可察的电磁能量，竟真的被他那蕴含着一丝原始野性的气血缓缓包裹、缠绕，虽然依旧未能完全融合，却不再是先前那般水火不容，而是形成了一种极其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缓缓在特定经脉中运转了一个微的周。
就在这个微周完成的刹那——
嗡！
叶元辰身躯微微一震，体内仿佛有什么枷锁被悄然打破。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但他清晰的感觉到，三种截然不同的能量特性，在他的气血调和下，第一次不再是破坏，而是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趋向“平衡”的状态。这股新生的、微弱却蕴含无限可能的力量流过之处，那时空乱流造成的撕裂痛楚，竟然减轻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混沌之色，旋即隐没。
有门！
虽然只是最粗浅、最初步的尝试，距离真正融合三种能量还为时尚早，但这无疑指明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一部功法的雏形，在他心中悄然萌芽。它不专属任何一界，却又似乎能包容所樱
或许，可称之为——《混沌源始经》。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角落静坐的唐紫尘。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眸不知何时睁开了一条缝隙，正静静地看着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极淡的探究与……讶异？
叶元辰心中凛然，迅速收敛了所有气息。
这女人，感知敏锐得可怕。
他再次闭目，沉浸在对那丝新生力量的体会中，默默推演着功法的后续可能。前路艰险，但这刚刚诞生的《混沌源始经》基础篇，或许将是他明日闯入那片死亡禁区最大的依仗。
夜，更深了。
遥远的西边，那片被列为生命禁区的废弃工业区深处，地下仿佛有无形的狂暴能量在躁动，与叶元辰体内那丝新生的、微弱的力量，产生了一种极其隐秘的、跨越空间的共鸣波动。
唐紫尘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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