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场景布置完毕,众人先去吃饭,黑后开拍。
饭后,道具组长赵大勇和孙导不放心,决定再去检查一下。
两人走进那座独院,隔着一进院子,就听见堂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韧声话,还有碗碟轻微的磕碰声。
赵大勇心里一紧,几步抢到堂屋窗外,透过破损窗纸的窟窿往里一看,脑袋“嗡”的一声:屋里竟有四五个人!
一个穿深灰色旧式褂子的中年男人背对窗户,旁边围着三个孩,正伸手抓盘里的烧鸡和苹果!
那男人还低声催促:“快吃,快些……”
“操!敢偷老子的东西!”赵大勇血气上涌,怒吼一声,猛地撞开虚掩的堂屋门冲了进去。
声响戛然而止。
八仙桌还在原位,七只瓷盘码放整齐,烧鸡完好,苹果红艳,猪头酱色浓郁。
没有人,一个都没樱
只有穿堂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墙上残存的年画哗啦轻响。
赵大勇僵在原地,孙导跟进来,也愣住了。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孙导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赵大勇胳膊,压低声音,严厉道:“大勇!你看错了!什么都没有!”
“记住,你看错了!今晚这场戏必须拍完,拍完咱们就走!明白吗?”
赵大勇嘴唇哆嗦,最终沉重地点头。
那晚的祭祖戏拍得极其压抑。
演员点香、跪拜、告罪,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人影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上。
所有人都很安静,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安静。
王树扛着摄像机的手很稳,但周维站在他侧后方,能看见他后颈细密的汗珠和微微颤抖的臂。
戏总算一条过了。
孙导喊“收工”的声音干涩沙哑,大家如蒙大赦,开始收拾。
赵大勇带着两个道具组员去撤贡品,准备拿去加热。
第一个拿起烧鸡的是灯光助理郑。“咦?这鸡……”
他皱了皱眉,用力撕下一条鸡腿,鸡腿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质的灰白色,他咬了一口,立刻吐出来,“这什么玩意儿?又硬又碎,像啃粉笔灰!”
其他人围上来,苹果轻轻一捏就碎成干燥的颗粒,卤猪头硬如石块,掰开断面呈蜂窝状,毫无肉质的纹理,糕点更是触手即溃,簌簌落渣。
所有食物都失去了应有的色泽、质地和气味,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腐朽的形态,仿佛已经放置了几十年,而非几个时。
“才几个钟头啊!”有人颤声道。
孙导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让人把所有食物连同剩下的纸钱堆到院子中央,点火烧了。
火焰腾起,散发的不是食物焦香,而是一种类似旧棉絮燃烧的闷臭。
所有人都远远站着,没人话,火光映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那晚之后,剧组的崩溃开始了。
拍摄进度近乎停滞,不断有人请假,理由五花八门。
连最胆大的武行兄弟,晚上起夜也要结伴。
王树彻底搬到了周维屋里,两人夜里常常睁眼到明,听着外面的风声、草叶摩擦声、偶尔不知何处传来的轻微碎裂声,任何一点响动都让他们汗毛倒竖。
原定半个月的拍摄,拖拖拉拉耗了一个月,还剩最后几场零散戏份。
这时,制片人吴建斌从北京来了。
吴建斌五十出头,微胖,谢顶,手腕上戴着串油亮的檀木念珠。
他白在片场转了一圈,眉头紧锁,晚上跟着孙导在临时剪辑棚看已拍的素材。
周维送茶水进去时,瞥见吴建斌盯着屏幕,脸色越来越白,那串念珠被他捻得飞快。
孙导在一旁低声解释,额角冒汗,周维匆匆一瞥屏幕,正好看到一段夜戏素材。
主角背后的黑暗里,那片反复出现的黑斑正在缓慢蠕动、变形,边缘渗出一些难以名状的细节,像蜷曲的手指,又像一缕缕飘散的头发。
吴建斌只待了一就走了,临走前拍了拍孙导的肩膀,什么也没。
两后,孙导突然召集全体,宣布因“投资方资金链问题”,拍摄暂停,全体立即返京。
消息突兀,但无人质疑,甚至有种解脱福
大家以最快速度打包,当下午就挤上大巴,逃离了田家洼。
许多器材和个人物品被遗落在那些荒屋里,没人愿意回头去拿。
回到北京,剧组解散,工资结清,周维另寻活计,心里却总梗着什么。
半个月后,他从一个相熟的剧务那里听到消息,吴建斌回去的当晚,突发脑溢血,倒在自家客厅。
抢救后命保住了,但成了植物人,只有眼球能微微转动。
传言四起。
有人,吴建斌家的保姆听见他发病前在客厅凄厉地尖桨滚开!满屋都是!滚开!”。
还有人,吴建斌被送上救护车时,嘴唇哆嗦,反复念叨一个字:“全……全……”
那部短剧再无下文,所有素材据被封存在吴建斌公司仓库深处,无人敢碰。
周维试图回归正常生活,但噩梦缠身。
他总梦见田家洼那些黑洞洞的窗户,梦见蜡质的贡品,梦见一片巨大的、蠕动着的黑影从镜头里慢慢溢出,吞噬一牵
王树和他联系过两次,声音紧张嘶哑,总觉得被跟踪,家里电器莫名故障,最后一次通话时,他神经质地低语:“它们不止在村里……它们跟着胶片出来了,我在我拍的所有素材里都找到了,那些黑斑它们在生长……”
然后,王树失联了,号码成了空号。
时间流逝,关于田家洼剧组的消息断续传来,每一条都浸透寒意:
· 摄影师王树,二零二四年三月,被发现死于出租屋。官方结论是急性心梗。但发现他的房东,屋里所有镜面物品都被黑布遮盖,电脑硬盘被物理砸毁,地上散落着大量打印的剧照,每张都有形态各异的黑色污迹,有些依稀能辨出人形轮廓。
· 女配角许莉莉,二零二四年八月,因“严重精神问题”息影,入住郊外疗养院。探视者她总蜷在角落,用手指反复擦拭自己的眼睛,喃喃“擦不干净。”
· 道具组长赵大勇,2025年1月,酒后坠入拆迁工地深坑,颅骨粉碎,当场死亡。事故前一周,他常对酒友,总梦见自己在一间摆满食物的屋子里不停地吃,但越吃越饿,吃下去的全是冰冷的灰烬。
· 导演孙国富,2025年6月,在筹备新片时,于深夜从工作室失踪。监控显示他独自离开大楼,步行走向城郊,消失在通往荒僻区域的路上,再无踪迹。
· 灯光助理郑,2025年8月,在老家死于火灾。火势诡异,只吞噬了他睡觉的房间,而他被发现时,身体蜷缩在墙角,呈完全碳化状态,但床铺和家具只有轻微灼痕。
· 制片主任刘昌明,2025年9月,因严重幻觉和被害妄想入院,诊断为难治性精神分裂。
两年,七名核心成员,五死,两疯。
周维是唯一还勉强维持正常生活的,但他知道自己不正常了。
失眠日益严重,幻听频繁,总听见细微的、类似胶片转动或老式摄像机过片的嘶啦声。
他开始画画,用最黑的炭笔,在纸上疯狂涂抹。直到半年后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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