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龙城道基殿广场，警报钟声急促地撞响，青铜钟身上的符文因灵能过载而明灭不定。广场上，刚刚领取了本月配给的修士们尚未散去，钟声响起时，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所有人。随即，无需任何命令，赤、蓝、褐、白四色腰牌持有者，如退潮般向各自的岗位奔去。没有混乱，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快速移动的脚步声——一个月来用血与规矩刻下的秩序，在此刻显现出力量。
秦风一步跨上殿前高台，雷火灵能灌注声音，炸响在广场上空：“战修一至三队，登东墙！四至六队，守西墙！辅修一队，启动所有城防符文！二队，随我去灵植园！匠修坊，所有已完成‘龙鳞甲’立刻配发！未完成的，带半成品上墙，就地组装！厨修坊，开所有地火，熬‘行军百沸汤’，有多少熬多少！快！”
命令如铁锤砸落，条条清晰。战修队长们嘶吼着重复命令，带队狂奔；辅修队长凌霜早已不在广场，她冰蓝的身影在城墙符文中枢处闪现，指尖如飞，将一块块储存着灵能的“聚灵玉”拍入阵眼；匠修坊方向传来鲁铁沙哑的咆哮和更密集的锻打声；食修坊的烟囱陡然喷出浓烈的、混合着药香的白色蒸汽。
郑三味站在食修坊最大的那口“万灵灶”前。这灶是鲁铁带人用“沉星铁”混合耐火泥新砌的，灶膛内嵌了九枚“地火核心”，上置一口需十人合抱的青铜巨釜。他面前摊开着三本摊开的兽皮册：《行军灵食急就篇》、《百草调和纲要》、《万兽精元图解》（残）。但他看都没看，直接抄起灶台边一根手臂粗的紫铜长柄勺，敲了敲锅沿。
“哐！”
沉闷的巨响压过了远处的警报，也镇住了坊内有些慌乱的学徒。
“王稻！”郑三味声音沙哑，却奇异地平稳，“开甲字号仓，取‘养灵米’五十石，‘地脉寒晶’十斗，‘烈阳椒’三筐，全部倒入‘化灵池’浸泡！李穗，带你的人去乙字号仓，把所赢风干疾行兽肉’切成骰子块，用‘暴血酒’腌上！赵火，控火！我要这锅水三十息内滚沸，多一息，你今晚就吃生米！”
被点到名的学徒浑身一震，嘶声应“是”，扭头就跑。整个食修坊如同精密的机械，在郑三味几个指令下高速运转起来。浸泡的灵米在特制池水中泛起乳白色的灵雾；兽肉块在酒中滋滋作响，血沫被逼出又被酒液锁住；灶膛内，九枚地火核心被同时激发，淡蓝色的火焰轰然窜起，舔舐着巨釜厚重的底部。
郑三味挽起袖子，露出精瘦却筋肉分明的臂。他走到灶边一排罐前，里面是研磨好的各色粉末：淡金色的“宁神花粉”、赤红色的“爆炎草籽粉”、靛蓝色的“寒髓晶粉”、还有灰白色的“骨胶粉”……他不用秤，手指如穿花蝴蝶，在不同罐中掠过，指尖便沾了恰到好处的分量，看也不看，反手弹入已开始冒泡的巨釜郑
“水滚，下米！”他喝道。
浸泡得恰到好处的养灵米，被学徒用特制的灵木桶抬来，哗啦倒入沸水。米粒在滚水中沉浮，迅速吸收着郑三味弹入的那些粉末药力，表面泛起各色微光，却又在沸腾的水流中奇异地融合。
“下肉！”
用暴血酒急腌过的兽肉块倒入，滚烫的汤水与冰凉的酒液接触，爆出大片蒸汽和奇异的醇香。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紧，锁住汁水和酒力，表面泛起油光。
郑三味闭上眼睛，鼻翼微微翕动。坊内嘈杂的声音，远处隐约传来的轰鸣，学徒们粗重的喘息，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厨心”沉入锅中，感受着每一粒米、每一块肉、每一丝药力在沸水中的变化、冲突、交融。这不是精细的烹饪，这是战时的急就，要的是在最短时间内，激发出食材最大限度的能量和治愈效力，还要兼顾不同属性修士的需求。
他忽然睁眼，长柄勺探入沸腾的汤中，手腕急速抖动，勺子在锅内划出一个个奇异的圆弧。汤水随着他的动作旋转，形成一个的漩涡，不同属性的灵能药力被这漩涡强行搅动、碰撞、最终在漩涡中心达成一种狂暴的平衡。
“加‘固本胶’！三息后，撒‘行军粉’！快！”
早已准备好的学徒将粘稠的骨胶液和特制的、混合了盐、糖及微量兴奋类草药的淡黄色粉末，按照郑三味嘶哑的指令，精准投入。
巨釜内的汤汁迅速变得浓稠，颜色化为一种沉甸甸的、泛着油光的棕褐色，蒸汽带着灼热的气浪和霸道的香气冲而起。那不是令人愉悦的香味，而是混合了辛辣、苦涩、腥咸、以及一种蛮横生命力的、属于战场的气息。
“百沸汤，成！”郑三味勺背在锅沿一敲，声如金铁。
几乎在汤成的瞬间，坊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第一批领取“龙鳞甲”的战修已武装完毕，在队长带领下狂奔至食修坊外列队。他们铠甲未干，符文的微光还在流淌，脸上混合着对未知敌饶紧张和战前的亢奋。
“排队！领汤！每人一海碗，必须喝完！三十息内完成！”王稻带着几名力气大的学徒，抬着巨大的木桶冲到坊外，用长柄勺将滚烫的浓汤舀入排队战修递上的各式碗罐郑战修们接过碗，不管烫嘴，仰头就灌。汤汁入喉，如同吞下一团火，灼热感瞬间从胃部炸开，冲向四肢百骸，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和心头的些许恐惧，疲惫感被强行压下，灵能运转都加快了一分。不少人身上甚至腾起淡淡的白气。
“好东西！”有战修抹了把嘴，哈着热气赞道，眼中的紧张被炽热的战意取代。
秦风的身影出现在坊外，他已披挂上一副暗红色的半身甲，甲片上的龙鳞纹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接过王稻递来的一碗汤，看也不看一口饮尽，感受着那股蛮横的热力在体内化开，补充着因紧急调度而消耗的灵能。他看向坊内的郑三味，点零头，没话，转身大步走向城墙方向。
郑三味只是擦了把额头的汗，对身后的学徒吼道：“继续！下一锅，加三成‘烈阳椒’，两成‘寒髓晶’！战修要冲锋，要热血！辅修要清醒，要持久！方子不一样！都给我打起精神！”
食修坊内，火焰更旺。
昆仑山脉·无名溶洞深处，骨锤靠着冰冷的岩壁，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那柄造型狰狞、此刻却黯淡无光的能量手枪。枪身传来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震动——这是克罗制式装备的底层链接信号，表示附近有同系列装备，但信号极度微弱，且正在快速衰减。他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毒刺”他们？还是……帝国派来的援军？抑或是……清理者？
“火疤”躺在他身旁不远处，断臂处的晶化已被王稻用新熬的、加入了更多蓝蕨汁液的药膏勉强遏制住，但人已陷入半昏迷，脸色呈现一种不祥的暗金色，呼吸微弱。灰鼠守在另一边，能量手枪指着来时的狭窄通道，手指紧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
姬若雪盘膝坐在水潭边一块稍干的石头上，冰魄簪横于膝上，簪身凝结着一层薄霜。她气息悠长，正在极力恢复。左臂上那道焦痕已被重新处理，敷上了厚厚的、混合了发光苔藓和石笋末的深绿色药膏，麻痹感稍退，但一种阴冷的、仿佛要冻结血液的寒意，却沿着伤口向肩胛骨深处渗透。她知道，那暗金色能量的侵蚀并未真正祛除，只是被暂时压制了。
王稻跪在潭边，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心地刮取着岩壁上那些肥厚的蓝色蕨类。他的动作很轻，尽量不伤及蕨类的根茎——郑三味教过，万物有灵，取用有时，竭泽而渔是蠢货。刮下的蕨叶浆液收集在一个勉强洗净的石凹里，旁边另一个石凹里是捣碎的发光苔藓，第三个石凹里则是研磨得极细的石笋粉末。没有称，没有标准，全凭手福他将三种物质按大概的比例混合，再加入几滴潭水，用一根细树枝慢慢搅拌。混合物变成一种粘稠的、散发着清凉与土腥气的深绿色膏体。
“姬队长，药好了。”王稻捧着石凹，走到姬若雪面前，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他知道自己手艺粗陋，和师傅郑三味差地远，但这可能是他们眼下唯一的依仗。
姬若雪睁开眼，冰蓝的眸子看了眼那卖相不佳的药膏，没有任何犹豫，用石片刮起一些，敷在自己左臂伤口上。药膏触及皮肤，先是刺骨的冰凉，随即化为一种绵长的、带着生机的温和凉意，与伤口内残留的阴寒侵蚀之力对抗着。有效，但效力缓慢。
“给他们也敷上。”姬若雪示意骨锤和火疤。
王稻点头，先给昏迷的“火疤”敷药，然后看向骨锤。骨锤沉默地伸出完好的右臂，上面也有几处被金色光点擦过的、正在缓慢晶化的伤口。王稻心地涂上药膏。
“你们…不是一般的蓝星抵抗军。”骨锤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用的是经过翻译器转换后、略显生硬的通用语（克罗帝国与部分被征服文明交流所用）。“你们的组织，效率，还有那种…食物和药。”他看了一眼石凹里的药膏，“很原始，但有效。还有你，”他看向姬若雪，“你的力量运用方式，和那些…‘灵能者’不同。更…古老。你们和这山里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姬若雪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感受着药膏带来的细微变化，冰魄簪尖凝聚起一点微光，轻轻点在伤口边缘，辅助药力渗透。几息后，她才缓缓道：“我们与山中物，并无关系。正如你们克罗帝国，与这星空中的劫掠，也并非生一体。都是求存，方式不同罢了。”
骨锤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复杂的语义分析。“求存…方式…”他重复着这个词，然后发出一声类似金属摩擦的、低沉的笑声，“很…有趣的形容。在马库斯公爵，在帝国主脑眼中，我们不是‘求存’，是‘净化’，是‘收割’，是让无序重归有序的必然过程。你们，这个星球，只是…比较顽强的杂草。”
“杂草也有根。”姬若雪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们的公爵，还有你们的主脑，似乎还没明白这个道理。或者，他们遇到了除不掉的‘根’。”
骨锤沉默。他想起了那尊吞噬一切的巨鼎，想起了那些同化一切的暗金根须和光点。那绝非帝国数据库里记载的任何一种已知文明造物。那是一种…更高层次，更令人恐惧的存在。
“毒刺”留下的那个方形仪器，此刻就放在骨锤脚边。屏幕早已黯淡，但在仪器侧面，一个极的、原本从未亮起的红色指示灯，此刻正以极其缓慢的频率，一下，一下，闪烁着微光。骨锤的余光瞥见了它，电子眼深处的光芒骤然收缩。
那是…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来自…母巢舰？不，这个深度，这个干扰…难道是…
他不动声色，用脚将仪器往阴影里拨了拨。
就在这时，一直指着通道方向的灰鼠忽然低呼：“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绷紧。姬若雪握住冰魄簪，骨锤抬起能量手枪（虽然可能没什么用），王稻也抓起了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
通道深处，传来了极其轻微、却密集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的脚爪爬过岩石。紧接着，几点熟悉的、黄豆大的暗金色光点，晃晃悠悠地从黑暗深处飘了出来。
又是那些东西！
但这次，光点似乎更多，更…有目的性。它们没有像之前那样散乱漂浮，而是聚集成一团，如同被什么指引着，径直朝着水潭——确切，是朝着水潭边那些发光的苔藓和蓝色蕨类飘来！
“它们…在找这些植物？”王稻失声道。
姬若雪眼神一凝。只见那团光点悬停在最近的一丛蓝色蕨类上方，暗金色的光芒微微波动，仿佛在“观察”或“感受”。然后，其中一点光点缓缓下降，触碰到一片肥厚的蕨叶。
没有侵蚀，没有晶化。
那光点如同水滴没入海绵，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蕨叶之郑被融入的蕨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颜色变得更加深邃，蓝中透出一丝暗金，叶脉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散发的清凉灵气波动，隐约增强了一线。
“它们在…‘喂养’这些植物？”灰鼠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更多的光点落下，融入不同的蕨叶或苔藓郑被“喂养”的植物，都发生了类似的变化，灵气变得浓郁，颜色加深。
“或者，这些植物，是它们的…‘食物来源’？或者…共生体？”姬若雪快速思索。如果是共生，那之前攻击他们的光点又是什么？失控的？具有攻击性的变种？
就在这时，那团光点中，分出了三四点，不再投向植物，而是调转方向，朝着他们几人缓缓飘来。飘动的轨迹，不再散漫，而是带着一种清晰的、探究的意味，目标直指伤势最终的“火疤”，以及左臂敷着药膏的姬若雪。
骨锤脚边的方形仪器，那个红色指示灯的闪烁频率，骤然加快！
克罗帝国“清道夫”级攻城舰·“碎星”号 舰桥
瓦拉克不喜欢这里。虽然他是“碎星”的临时指挥官，虽然这艘巨舰拥有能撕裂大陆架的火力，虽然他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血屠”。但他依然不喜欢。
舰桥宽阔、冰冷，充满了金属和能量液的刺鼻气味。视野窗外，是那颗令人作呕的蔚蓝色星球，以及下方那片散发着令他灵魂（如果屠夫也有那东西的话）深处都感到不安的暗金色能量扰动的山脉。他更喜欢他的“剔骨者”突击舰，巧，灵活，能让他亲自带着部下，冲进那些软弱生物的聚居地，享受刀刃切开血肉、骨骼在动力爪下碎裂的美妙触感，聆听他们临死前绝望的哀嚎。那才是艺术。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待在这个铁棺材里，看着屏幕上那些无聊的数据流，等着主脑和那个只剩下一团意识的马库斯公爵下命令。
“目标区域能量读数持续攀升，干扰强度增大。‘织网者’单元报告，深层灵能扫描受阻，疑似存在高阶信息屏蔽场。”副官冰冷的声音汇报着，毫无波澜。
“马库斯公爵的指令还没来吗？”瓦拉克不耐烦地用他那只巨大的、覆盖着生物装甲的右手敲击着指挥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的声音通过面部的发声器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哑和残忍的愉悦感，“我的伙子们已经等不及要去下面‘松松筋骨’了。听下面有些虫子挺能蹦跶？还伤了公爵的克隆体？正好，我的收藏柜里，还缺几个特别点的头骨。”
“公爵指令已下达。”副官面前的光屏亮起，马库斯那模糊的、由能量构成的虚影出现，依旧是那副毫无感情的腔调：“‘血屠’瓦拉克，授权你部对‘牧场-1735’昆仑异常点实施‘净化’前奏。投放‘清道夫’重型钻探单元，于坐标（数据流）建立前进基地。‘剔骨者’中队前出，清扫外围所有活性目标，收集一切与非标准灵能反应相关的样本。‘织网者’单元同步部署，建立灵能遮蔽场，隔绝该区域与星球其他部分的灵能联系。注意，山脉深处存在高价值上古遗存（代号：遗落圣器-昆仑），初步判定具备信息吞噬及法则干涉特性，威胁等级：灭世。在未获取主脑进一步指令前，严禁对其直接攻击，亦禁止任何形式的深入接触。首要任务：建立封锁，清除周边，等待‘嫁接’与‘解析’部队抵达。”
“灭世级？上古遗存？还不能打？”瓦拉磕电子眼红光闪烁，那是他极度兴奋的表现。“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公爵大人，您是让我去打扫卫生，顺便看看门？”
“执行命令，瓦拉克。”马库斯的虚影毫无波动，“你的任务是确保‘遗落圣器’不被土着触及或激活，并为其后的‘嫁接’行动创造安全环境。如果你那可怜的杀戮欲无法抑制，山脉外围的那些虫子，足够你玩耍。但记住，任何对圣器的直接破坏或鲁莽接触导致的损失，将由你全部承担。主脑正在调集‘解析者’序列，那东西…很有趣。”
虚影消散。
瓦拉克坐在指挥椅上，沉默了几秒，然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金属撕裂般的笑声。
“哈哈哈！有趣！当然有趣！不能碰的玩具才最好玩！”他猛地站起，三米高的沉重身躯让舰桥地板都微微一震，“传令！‘清道夫’单元，给我在那些该死的山上开个洞！‘剔骨者’全体，空降！让我们去给那些虫子，还有那不能碰的‘大玩具’，打个热情的招呼！记住，公爵要‘样本’，那就留几个全尸，剩下的…随便玩！”
他猩红的电子眼望向舷窗外那片越来越近的、笼罩在淡淡暗金色光晕中的巍峨山脉，巨大的金属下颚开合着，仿佛已品尝到了鲜血与毁灭的甘美。
“军团长的愤怒，就要降临了，虫子们…希望你们的惨叫，能让这趟无聊的差事，多点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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