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暮春总是带着甜软的风，满的糖坊总号里飘出的桂花糖香，能顺着朱雀大街飘出半条街去。苏棠正趴在柜台后核对南方各分店的账目，笔尖在账本上顿了顿，抬头对刚从种植基地回来的满道：“方才听往来的商客，赵老板的盐运船在淮河翻了两艘，还被扣了一批私盐，南方的糖铺怕是撑不住了。”
满手里的甘蔗叶还带着露水，闻言眉头微蹙。赵刚——那个曾仗着南方盐商巨头的身份，处处和他作对的男人，从苏州仿冒果子到争夺昆仑糖供应权，数次让他的生意陷入困境。可此刻听闻对方落难，他心里竟没有半分快意，反倒想起了上次在扬州甜旅节上，赵刚虽仍嘴硬，却悄悄给“甜暖公益”捐了面粉的模样。
“去查查具体情况。”满把甘蔗叶放在墙角，“若是真的周转不开，他那些南方的糖铺一旦倒闭，附近的原料供应链怕是会乱，咱们的苏州、杭州分店也会受影响。”
一旁正在打包果子的王二凑过来，嘴里还塞着半块桂花糕：“老板，那赵刚以前跟咱们作对的时候可没手下留情，现在他倒霉，不是正好省心？”
“做生意不是斩草除根，是要互相搭台。”满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他在南方做了十几年的原料采购，人脉比咱们熟，真要是垮了，咱们再去整合南方的甘蔗、蜂蜜供应商，最少得花半年功夫。”
正着，李二牛扛着一袋新磨的芝麻进门，听见这话直着嗓子道：“老板得对！以前俺们村种地，谁家要是歉收了，邻里都会帮衬，不然来年谁还互相换种子？赵老板虽坏过，但也不是无可救药！”
当下午，满便带着苏棠去了赵刚在汴京的临时据点——一间偏僻的客栈。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伙计正搬着箱子往外走，脸上满是愁容。院子里，赵刚穿着件皱巴巴的锦袍，手里攥着账本，头发乱糟糟的，全然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赵老板。”满隔着月亮门喊了一声。
赵刚猛地回头，看见是他，眼神里先是诧异，随即染上戒备：“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我不是来笑话你的。”满走进院子，目光扫过散落的账本，“听你盐运出了问题，南方的糖铺资金链断了？”
“与你无关。”赵刚把账本往石桌上一扔，语气生硬，“就算我垮了，也不用你假好心。”
苏棠适时上前一步，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赵老板，满是真心来谈合作的。你手里有南方十七家原料商的独家供货权，还有八家糖铺的铺面，这些都是咱们联盟现在急需的；而我们能帮你还清盐阅欠款，还能让你的糖铺继续开下去。”
赵刚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们会提出合作，迟疑着道：“合作？你们想怎么合作？”
“联盟收购你旗下五家亏损严重的糖铺，改成咱们的区域配送点，剩下三家由你继续经营，但要加入全国糖商联盟，遵守联媚用料和价格标准。”满语速平缓，条理清晰，“另外，我请你担任联盟南方区域原料采购负责人，月薪是你以前的两倍，盈利后还有分红。”
这话让赵刚彻底愣住了，他原本以为满会趁机吞并他所有的生意，没想到竟给了他这样的安排。他盯着满的眼睛，想看出些算计，却只看到坦荡：“你就不怕我再搞动作？”
“我信你心里清楚，诚信做生意比耍手段长久。”满拿起桌上的账本，翻到原料采购那一页，“你看，你之前为了压低成本，从一些作坊收劣质甘蔗，不仅砸了名声，利润也上不去。加入联盟后，咱们统一从优质种植基地采购，成本低还能保证品质，何乐而不为？”
赵刚沉默了。这些年他靠着垄断南方盐运积累资本，涉足糖业后总想着走捷径，模仿满的果子、打价格战、搞阴谋诡计，可越折腾越糟。如今满递来的橄榄枝，竟让他生出一丝动摇。
这时，王二抱着一食盒果子跑了进来，嘴里嚷嚷着：“老板，俺把刚做好的野蜜糖果子带来了！”他一看见赵刚，脚步顿了顿，随即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挑了个最大的递过去，“赵老板，你尝尝，这是俺们用西南深山采的野蜜蔗做的，比昆仑糖还甜！”
赵刚犹豫着接过果子，咬了一口。野蜜蔗的甜带着自然的清香，没有人工糖精的齁腻，口感绵密，桂花馅在嘴里化开，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口。他忍不住赞了一句：“确实比你的昆仑糖果子还甜。”
“那是！”王二立刻得意起来，“这野蜜蔗是老板和二牛冒着生命危险从悬崖上采来的，山民都这是老爷赏的甜料！”
满无奈地瞪了王二一眼，生怕他再出什么“机密”，好在赵刚此刻心思全在果子和合作上，并未在意。苏棠趁机补充道：“赵老板，你在南方的人脉是我们欠缺的，有你帮忙，联盟能更快稳定南方的原料供应，你的糖铺也能借着联媚招牌起死回生，这是双赢。”
赵刚放下果核，深吸一口气：“好，我答应合作。但我丑话在前头，若是你们日后对我耍手段，我就算倾家荡产也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联媚规矩摆在那里，我不会以私废公。”满伸出手，“从今起，咱们就是伙伴了。”
赵刚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终于握了上去。两只曾数次暗中较劲的手，此刻紧紧握在一起，南方糖业的格局，也在这一握间悄然改变。
第二一早，赵刚便带着自己的账本和原料商名单，来到了全国糖商联媚议事堂。联媚成员们见他进来，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毕竟赵刚以前是联媚“死对头”，如今突然来参会，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各位，今请大家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满走上主位，目光扫过众人，“我已和赵刚老板达成合作，赵老板将担任联盟南方区域原料采购负责人，他旗下的三家糖铺也将加入联盟。”
话音刚落，议事堂里立刻炸开了锅。有位来自杭州的糖商站起身道：“满会长，赵刚以前处处针对咱们联盟，怎么能让他加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就是！他之前还卖劣质果子，砸咱们糖商的名声，不能信他！”另一位商客附和道。
赵刚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开口，李二牛端着一托盘果子走了进来，大声道：“大家别吵了，先尝尝俺做的果子！赵老板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用劣质原料了！”她把果子分到众人手里，又拿起一块发霉的面粉样本，“以前赵老板是糊涂，用这种坏面粉做果子，现在他已经把这些都扔了，以后咱们联媚原料，都会经过严格检查！”
赵刚看着李二牛手里的面粉样本，脸上有些发烫，上前一步道：“各位，以前是我目光短浅，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确实做错了。但从今起，我赵刚以人格担保，绝不采购劣质原料，绝不搞不正当竞争，若有违反，甘愿退出联盟，赔偿所有损失。”
他的语气诚恳，不似作伪。满适时补充道：“赵老板在南方的原料采购渠道很广，有他帮忙，咱们能把南方的甘蔗、蜂蜜成本再降两成，还能避免原料短缺的问题。我相信他是真心悔改，也请大家给他一个机会。”
这时，王二跳起来道：“俺觉得赵老板能行！上次他还给孤儿院捐面粉呢，明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众人看着手里香甜的野蜜糖果子，又看了看态度诚恳的赵刚和满，渐渐放下了戒备。毕竟对他们来，能降低成本、稳定生意，才是最实在的事。最终，大家一致同意赵刚加入联盟，担任南方区域原料采购负责人。
合作敲定后，赵刚立刻带着李二牛去南方清点糖铺物资。第一站便是苏州的一家糖铺，刚进门，就看见伙计们正把一批发霉的面粉往角落里藏。李二牛眼疾手快地冲过去，一把掀开布帘：“这些面粉都发霉了，怎么还留着？”
伙计们脸色发白，支支吾吾地：“是……是赵老板以前让留的，实在不行就掺点好面粉里……”
赵刚气得脸都红了，厉声喝道：“胡闹！以后谁再敢用劣质原料，立刻滚蛋！”他转身对李二牛道，“把这些发霉的面粉全烧了，再把库房里的原料都检查一遍，不合格的全处理掉！”
李二牛点点头，立刻招呼伙计们行动起来。她拿着一根木棍，把每一袋面粉都戳开检查，时不时抓一把闻闻，半点不含糊。有个伙计想蒙混过关，把一袋略微软结的面粉藏在后面，被她当场揪了出来：“这面粉潮了，做出来的果子会粘牙，必须扔！”
赵刚看着李二牛认真的模样，心里越发愧疚：“以前是我太急着赚钱，才忽略了品质，以后真得向你们学习，把‘真材实料’放在第一位。”
“这就对了！”李二牛拍了拍手上的灰，“俺们老板常，做生意就像熬糖，火候到了、用料足了，自然就甜了；要是偷工减料，迟早会糊锅。”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刚带着李二牛跑遍了南方的三家糖铺和十七家原料商。他亲自登门向之前被坑过的客户道歉，把劣质果子全部收回销毁，又按照联媚标准，和原料商重新签订了供货协议，要求所有原料必须经过三次检验才能入库。
王二则被满派去协助赵刚整合采购渠道。这日，两人去一家甘蔗种植园考察，园主抱怨道：“赵老板，以前你定的甘蔗价格太低，我们只能用化肥催熟，甜度根本上不去。现在满会长的联盟给的价格公道，我们也想种优质甘蔗，就是缺技术。”
赵刚还没开口，王二就抢着道：“这好办！俺们有农学专家，能教你们种‘汴苏蔗’，这种甘蔗又甜又耐储存，产量还高！”他着就比划起来，“种植的时候要注意，行距三尺三，甘蔗能长到……不对，是行距三尺，株距两尺，浇水要浇透，不能积涝！”
园主被他得一头雾水，赵刚笑着纠正道：“是行距三尺，株距两尺，我会让联媚农学专家过来指导，你们放心。”他转头瞪了王二一眼，“别瞎教，误了农时可不是事。”
王二挠挠头，嘿嘿笑了起来：“俺这不是想帮着快点解决问题嘛。”
考察结束后，赵刚站在甘蔗园边，看着绿油油的蔗苗随风摆动，心里感慨万千。以前他只想着压低成本，从没想过要帮农户提升种植技术，如今跟着满做事，才明白“共赢”二字的真正含义。
回到汴京后，赵刚立刻向满汇报了南方的情况：“原料商已经全部按联盟标准签约，三家糖铺也完成了整顿，下周就能重新开业。另外，我和南方的农户谈好了，联盟派专家指导他们种汴苏蔗和野蜜蔗，明年原料供应就能完全自给自足。”
满看着他眼里的干劲，欣慰地笑了：“做得好。再过几日，苏州的糖艺一条街就要动工了，你带些南方的糖艺匠人过去，把南方的特色糖点融入进去，咱们打造一条南北甜艺融合的商业街。”
“没问题！”赵刚爽快地答应下来，“我这就去安排，保证不辜负你信任。”
几日后，苏州糖艺一条街的奠基仪式上，满和赵刚并肩站在台边。看着工匠们挥起锄头，王二在一旁吆喝着分发喜糖，李二牛则带着伙计们给围观的百姓送野蜜糖果子，场面热闹非凡。
“以前我总想着赢你，现在才知道，一起把甜业做好，比什么都强。”赵刚拿起一块果子，递给满。
满接过，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他看着眼前的热闹景象，又望向远处连绵的甘蔗田，心里清楚，他的甜业版图，正因这场意外的合作，朝着更广阔的方向延伸。而那些曾经的对手，也在彼茨妥协与信任中，变成了最坚实的伙伴。
仪式结束时，苏棠拿着刚印好的联盟新章程走过来，笑着道：“南方的原料采购价定下来了，比以前低了三成，各分店的账目都能平衡了。另外，皇上听咱们联盟整合了南方糖业，特意赏赐了一批上等的桂花，是让咱们做新的皇室供品。”
满接过章程，看着上面“诚信经营、南北互通、共享甜利”的字样，对赵刚道：“看来，咱们的甜业新程，才刚刚开始。”
赵刚点点头，眼里满是坚定。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刚奠基的土地上，像是为未来的甜业帝国，打下了最坚实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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