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汴京城墙东南角的角楼，王二就抱着账本连滚带爬冲进“满糖坊”的后院，粗布褂子上还沾着巷口早点摊的油星子，声音比灶上咕嘟冒泡的沸水还急：“满！出大事了！城外西盛南坊那几家甘蔗铺，今早全挂‘售罄’木牌了！我跟张记铺的掌柜磨了半宿，他才偷偷，是陈老板那老狐狸昨带了二十个家丁，把汴京周边三个月的甘蔗货源全包圆了！”
林满正弯腰在竹筛里翻晒新采的桂花，指尖还沾着细碎的金黄花瓣。他闻言动作没停，先伸手接过账本，指尖在“甘蔗库存”那页轻轻敲了敲——上月从临安乡收的最后一批早甘蔗，除去每日熬糖用度，眼下只剩够撑十的量。“他这是摸清了咱们的软肋，想断根。”满抬起头，往日温和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锐劲，随手把账本递回给王二，转身就往屋里走，“去备车，叫上二牛，咱们去临安乡。”
王二捧着账本追上去，脚步踉跄差点撞翻墙角的糖罐：“去临安乡干啥？上次咱们去收早甘蔗，老周头不是，今年的早蔗全收完了，晚蔗要等下个月才下种吗？陈老板把周边的货都包了，临安乡也未必有存货啊！”
“没存货，就种新的。”满已经换了身耐造的粗布短褂，把磨得发亮的镰刀别在腰后，又从柜里取了五十两银子揣进怀里，“临安乡靠山，海拔高两丈，气候比城里凉半度，能种晚熟的‘秋霜蔗’。这种蔗四十就能收，正好能接上咱们的库存。咱们去跟农户谈，高于市场价两成收，再请人帮他们修条灌溉渠——只要能让甘蔗在十内下地，这点投入值。”
两日后的清晨，临安乡的田埂上挤满了扛着锄头的农户。陈老板派来的两个管事刚走没多久，那俩人穿着锦袍，站在田埂上叉着腰放话：“谁要是敢给林满供一根甘蔗，以后就别想再从陈家糖行买半斤糖料！”农户们正围着老周头犯愁，就见远处尘土飞扬，三辆马车停在田边，满带着王二、李二牛扛着锄头、提着装满杂粮的布袋走了过来。
“乡亲们，我是汴京‘满糖坊’的林满。”满站在田埂中央，声音不高却能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他先把布袋里的米、红豆分给前排的老人，才继续，“我知道陈老板的人来过，也知道你们担心啥。今来，是想跟大家做笔长久买卖——晚熟的秋霜蔗，你们种下去，我给市场价两成的利，还请工匠来修条灌溉渠，保证水源够。要是最后赔了，我林满掏银子给大家补损失；要是赚了，以后每年我都按这个价收，绝不压价。”
人群里的老周头往前挪了两步，手里的烟袋杆捏得发白：“林掌柜，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陈老板在汴京的势力……我们农户惹不起啊。去年张老三跟陈家闹僵，到现在都没地方买糖料，家里的糖铺都快关张了。”
“陈老板能断你们一次糖料，就能断第二次。”满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润的黑土在手里揉碎，“但地里的庄稼不会骗你，手里的银子不会骗你。你们种甘蔗，我做果子，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陈老板能垄断货源，却垄断不了大家想过日子的心——只要咱们把甘蔗种出来，还怕没销路？”
王二趁机挤到人群前帮腔，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对！这秋霜蔗可是好东西！虽然熟得晚，但能‘熬夜长’——哦不，是晚熟！白晒足太阳，晚上沾点露水，糖分比早蔗还足！到时候收了甘蔗，你们卖了钱，都能给娃买新棉袄、新鞋，不比看陈老板的脸色强？”他这话逗得农户们笑出了声，原本紧绷的气氛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李二牛没咋话，扛着锄头就往田边那条干涸的荒沟走，粗嗓门在田埂上回荡：“渠我会修！以前在家跟我爹修过引水渠，保证水流畅通！今就动工，黑前先把渠底的泥清了，绝不耽误你们下种！”着一锄头下去，没挖到土，倒“当啷”一声刨出个拳头大的红薯，他眼睛一亮，举着红薯就喊：“哎！这儿有红薯！还是红心的！烤来吃垫垫肚子，干活更有力气！”
农户们被这俩人逗得乐了，老周头先把烟袋锅子往鞋底一磕：“我家两亩地，先种上！林掌柜是实诚人，我信你！”有邻一个开口的，其他人也跟着应和，“我家一亩半！”“我家也种！”当下午，就有二十户农户在协议上按了红手印，满当场给每户预付了五两定金，又让人去城里请了三个修渠的工匠。
傍晚时分，李二牛真在田埂上支起了石头灶，把刨出来的红薯埋进炭火里，烟味混着红薯的甜香飘得老远。满坐在渠边的石头上画灌溉渠的图纸，苏棠派人送来的桂花蜜水还温在陶壶里。王二蹲在旁边啃着烤红薯，红薯汁沾得嘴角都是，含糊不清地：“陈老板要是知道咱们这么快就找到办法，脸得绿成刚长出来的甘蔗叶！下次见着他，我得好好笑话笑话他！”
满喝了口蜜水，目光落在远处农户们翻地的身影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锄头起落间，新翻的泥土泛着湿润的光泽。“他想断我们的路，我们就自己开一条。”满指尖在图纸上轻轻划晾渠的走向，“做生意跟种甘蔗一样，不能只盯着眼前的收成，得想着长远。只要手里有庄稼，心里有实诚，就不怕没路走。”
十后的清晨，临安乡的田埂上一片嫩绿——第一批秋霜蔗的种子如期下霖，灌溉渠也修好了，清澈的河水顺着渠沟流进田里，滋润着刚破土的芽尖。满站在田埂上，看着农户们弯腰给蔗苗浇水的身影，心里的石头终于落霖。他从怀里掏出账本，在“新甘蔗基地”那页写下“临安乡二十户，预计四十后采收”，笔尖顿了顿，又添了句“修渠银十二两，预付定金百两”。
而此时的汴京城里，陈老板坐在自家糖行的书房里，听着手下汇报临安乡的情况，气得抬手就把桌上的青花瓷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茶水洒了一地，他指着门外骂：“林满这子，真是个难缠的硬茬！看来软的不行，得用硬的了！”当夜里，陈老板的管家揣着一封密信，悄悄离开了汴京，往三阿哥的府邸去了。谁也没注意到，夜色里，一道黑影跟在管家身后，正是八阿哥派来盯着陈老板的随从——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暗处悄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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