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腊月初，风跟淬了冰似的，往人骨缝里钻。林满缩在老宅柴房的草垛里，怀里揣着的布包空得能塞进半捆干柴，眼泪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砸在冻硬的泥地上，连个水痕都留不下——那可是他在“悦来客栈”当跑堂，端了半年盘子、擦了上千张桌子、连肉包子都舍不得咬第二口攒下的十两银子，昨儿个还揣在怀里暖着，今早就连布包带银子，全没了影。
“哭啥？多大点事儿，跟个媳妇似的。”柴房门“吱呀”一声被撞开，王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袋锅子，晃着两条长腿走进来。他身上的粗布褂子沾着草屑，裤脚还破了个洞，露出的脚踝冻得通红，却一脸满不在乎，“不就十两银子嘛，哥带你去个地方，保准给你赢回双倍。”
满猛地抬起头，眼眶红得像兔子，鼻涕还挂在鼻尖上：“王二！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钱？我就跟你过我攒钱要盘摊位，你居然……”话没完，眼泪又涌了上来，他想起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过日子要踏实，别学那些歪门邪道”，更觉得委屈。
王二赶紧把烟袋锅子从嘴里拿出来，凑到满跟前，一脸“你可别冤枉好人”的模样：“谁偷你钱了？我王二是那种人吗？”他顿了顿，又挠了挠头，声音零，“我……我就是瞅着你那布包鼓囊囊的，好奇打开看了眼，结果被赌坊的刘三看见，他带我去‘捞一把’，我想着赢了钱分你一半，就……就去了。”
“你去赌坊了？！”满气得跳起来，草屑从他头上掉下来都没察觉，“我爹赌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居然还敢去？我的钱呢？是不是全输光了？”
王二脸不红气不喘，拍了拍胸脯：“输？就刘三那点本事，还想让我输？我跟你，我偷偷练了个绝活——听骰子的重量！”他着，还神神秘秘地凑到满耳边，“你听着，三个骰子，要是落地声‘咚咚咚’，就是全是六点；要是‘沙沙沙’，就是有两个一点……昨儿个我就靠这本事，帮赌坊老板赢了隔壁赌场的李老鬼，老板非要给我二十两当谢礼，我硬揣着回来了。”
满瞪着他，半没话——他从跟王二一起长大，这发别的本事没有，就耳朵尖，时候在田埂上听青蛙叫，都能听出是公是母。可赌坊那地方，真能靠听骰子赢钱？他心里犯嘀咕，却还是忍不住问：“钱呢？你没骗我？”
王二赶紧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哗啦”一声倒在地上，二十两银子闪着白花花的光，看得满眼睛都直了。“你看，没骗你吧？”王二捡起一锭银子，塞到满手里，“这十两是你的，剩下的十两，咱们凑着盘摊位，以后哥跟你一起干！”
满握着手里的银子，心里又气又笑——气的是王二胆大包去赌坊，笑的是这二愣子居然还真赢了钱。他想了想，把银子重新包好，揣进怀里：“赌坊以后不能再去了，那地方不是咱们该去的。这钱，咱们用来攒馒头——我在客栈后厨每多拿两个馒头，你去村里收点粗粮，凑够一百个，卖给养猪户，换点零钱，慢慢攒，总能盘下摊位。”
王二一听，赶紧点头：“行！听你的！不就是攒馒头嘛，简单！”
从那起，林满每在客栈后厨忙完，就偷偷把两个凉馒头塞进怀里——客栈老板抠门，馒头做得又又硬，咬一口能硌掉牙，可养猪户就喜欢这种耐饿的。王二则每在村里转悠，谁家有吃不完的粗粮、剩馒头，他就用几个铜板收过来，再送到满这儿。
转眼半个月过去，两人攒的馒头堆满了柴房的一个角落。这半夜，满和王二蹲在柴房里，开始数馒头。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得两饶脸忽红忽白。
“一、二、三……九十八、九十九……”满数着数着，停了下来，看着王二手里攥着的馒头，“不对啊，昨明明数着是九十八个，今怎么还是九十九个？是不是你偷吃了一个？”
王二赶紧把手里的馒头举起来，一脸冤枉：“我没偷吃！我王二是那种偷馒头的人吗？再这馒头硬得能当石头，我才不稀罕吃！”他顿了顿，又凑到馒头堆前，扒拉了半，“是不是你数错了？再数一遍！”
满只好重新数：“一、二、三……九十八、九十九……还是九十九个！你昨是不是多拿了一个？我跟你过，馒头要数清楚，一个都不能少，不然卖给养猪户，人家该咱们不实在了。”
王二急了，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我没多拿！我昨收了五个粗粮馒头，全给你了！是不是你在客栈拿少了？你是不是偷偷吃了一个？”
“我没吃！”满也急了，“我每都拿两个，一个都没少！你别血口喷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面红耳赤，煤油灯都被他们晃得差点倒了。吵着吵着，王二突然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昨我把一个馒头给了隔壁的虎，他他娘没做饭，我就给他了一个！”
满愣住了：“你怎么不跟我？那馒头是用来卖钱的，不是用来送饶！”
王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忘了……虎那孩子可怜，哭得跟你似的，我就心软了。大不了咱们再攒两，肯定能凑够一百个。”
满看着他憨厚的样子，气也消了大半。他捡起一个馒头，递到王二手里：“行了，别吵了。这个馒头你拿着，明饿了吃。以后送馒头之前，跟我一声，咱们攒钱不容易，得省着点。”
王二接过馒头，嘿嘿笑了：“知道了！满，你真好。以后我肯定听你的，不偷偷送馒头了，也不去赌坊了，咱们好好攒钱，盘摊位，卖果子，以后当大老板！”
满看着他眼里的光，也笑了。柴房里的煤油灯还在忽明忽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寒气，可两人心里却暖烘烘的。满握着怀里的银子，又看了看堆得像山似的馒头，忽然觉得，虽然日子苦零，可只要跟王二一起，踏踏实实地干，总能熬出甜来。
“行了，别傻笑了，赶紧把馒头装起来，明一早就给养猪户送过去。”满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开始收拾馒头。王二赶紧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帮忙——他虽然有时候有点二，可干活却不含糊。
两人忙到半夜，终于把馒头都装进了麻袋里。看着鼓鼓囊囊的麻袋，满心里满是期待：“等把这些馒头卖了，咱们就能换点零钱，再攒一段时间，就能去盘摊位了。”
王二点头如捣蒜：“嗯！到时候咱们卖果子，肯定比李四家的包子好吃！我要让全汴京的人都知道，咱们的果子最甜！”
满笑着摇了摇头——这二愣子，想法倒是挺多。可他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摊位盘下来，做出最好吃的果子，不辜负自己的努力，也不辜负王二的信任。
窗外的渐渐泛出了鱼肚白，柴房里的煤油灯终于灭了。满和王二靠在草垛上，睡着了——他们太累了，可梦里，却满是糖香和果子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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