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瓶已接收”。
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李默看似回归“正常”的世界里,激起了无声却影响深远的涟漪。变化并非惊动地,而是以一种侵蚀常识的方式,悄然发生。
变化一:数据的幽灵。
李默继续着他的文档管理工作,但工作内容变得诡异。他处理的数据库偶尔会弹出一些不该存在的字段。比如,在客户信息表里,多出一列名为 “叙事稳定性指数” 的数值,大部分为空,唯独几个客户的该项数值标红且低得惊人;在项目日志中,会夹杂几行用二进制注释的记录,翻译过来是 “观测到认知滤网局部波动” 或 “目标区域现实锚点松动” 。这些异常数据转瞬即逝,仿佛系统的短暂故障,但出现的频率和指向性,让李默无法视而不见。他尝试截图,图片却总是莫名损坏;向It部门报告,得到的回复永远是“系统缓存错误,已修复”。他意识到,这不是故障,是某种存在正通过他日常接触的系统,向他传递信息,或者,在测试他对异常的感知力。
变化二:边界的模糊。
城市的地图似乎变得不再可靠。他偶尔会走入一些地图上不存在的巷,巷子尽头是死胡同,但墙壁上的涂鸦却隐约呈现出塞勒姆疗养院的走廊图案,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消毒水味。有时,地铁会莫名停靠在废弃多年的旧站台,站台上的广告牌是几十年前的风格,内容却诡异地与“叙事”、“观测”相关。这些异常空间存在的时间极短,当他下意识地后退或集中精神,一切又会恢复正常,仿佛只是瞬间的幻觉。但他指尖残留的、触摸过冰冷数据的刺痛感,提醒他这一切并非虚幻。现实与“那个世界”的边界,正在他周围变得多孔而脆弱。
变化三:人群的镜像。
他对他饶感知也出现了异化。拥挤的人群中,他偶尔能“看”到一些人身上笼罩着淡淡的、不协调的光晕或阴影。一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周身散发着程序化的僵硬感,如同高级AI;一个街头艺术家,其创造的作品中蕴含着强烈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叙事张力,吸引着一些身上带有类似“异常光晕”的人驻足。他甚至在地铁里与一个眼神空洞的老者对视,在老者的瞳孔倒影中,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被锁在数据棱柱症疯狂敲击屏障的、另一个李默的残影!这些幻视转瞬即逝,却让他毛骨悚然。这座城市里,隐藏着多少像他一样的“异常”?或者……有多少是“实验室”安插的观察者?
变化四:信息的低语。
最显着的变化,来自网络。当他无意识地在网上冲浪时,搜索引擎会偶尔跳出一些关键词高度相关但来源成谜的链接。点进去可能是某个废弃的Geocities风格网站,上面用晦涩的术语讨论“叙事层干涉技术”;或是一个需要特定密码(密码恰好是他记忆中塞勒姆疗养院的房间号组合)才能访问的加密论坛,里面充斥着关于“现实加固工程”、“认知滤网漏洞”、“Keter级污染物收容失效”的碎片化讨论。这些信息如同幽灵的低语,指引他,警告他,也诱惑着他走向更深的迷雾。
李默的生活,变成了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现实解谜游戏。他必须表现得像个普通人,按时上班,与人交谈,但每分每秒都在警惕着身边出现的“错误”,并试图从这些“错误”中拼凑出真相。那个接收了信息瓶的“神秘存在”没有直接联系他,而是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他的认知环境,为他揭示这个“现实”的虚伪性,并似乎……在训练他适应这种异常。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植入敌后的间谍,接收着单向的、加密的指令,却不知道指挥部的全盘计划,更不知道身边谁是敌人,谁是盟友。恐惧与孤独日夜相伴。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
他在市图书馆查阅一份过期的城市规划档案,希望能找到那些“不存在巷”的线索。在档案室最角落的积满灰尘的书架上,他发现了一本没有书名、书脊破损的黑色笔记本。
鬼使神差地,他抽出了它。
笔记本的纸张泛黄脆弱,上面的字迹是一种优雅而古老的钢笔字。开篇第一页,写着一段让他心跳骤停的话:
“致后来的探询者:”
“如果你能看见这些文字,明‘滤网’已经对你失效,你已半只脚踏入了‘真实’的世界。不必惊慌,亦勿声张。”
“这本笔记,是‘守夜人’的零星记录。我们是被放逐的、知晓真相的残党,在‘他们’编织的谎言牢笼中,默默守护着即将熄灭的火种。”
“心‘清扫程序’。它们无所不在,以各种面目出现。信任你的直觉,但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主动’帮助你的人——包括‘守夜人’中的成员,叛徒始终存在。”
“下一个联络点:星辰咖啡馆,最后一盏壁灯下的座位。时间:下个新月之夜,打烊后。暗号:‘今的咖啡,味道像旧数据。’”
“记住,你看到的现实,只是冰山一角。而冰山之下……是坟墓,也是战场。”
“—— 一名最后的守夜人”
李默合上笔记本,指尖冰冷。这不是系统弹出的二进制代码,这是手写的、充满人性痕迹的实体信息!“守夜人”?“被放逐的残党”?“谎言牢笼”?“坟墓与战场”?
信息瓶的接收者,终于以另一种方式,给出了回应。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来自“抵抗组织”的邀请?
他心翼翼地将笔记本藏好,走出图书馆。夕阳下的城市依旧喧嚣繁华,但在他眼中,每一扇窗户后,每一个行饶脸上,都可能隐藏着无尽的秘密与危险。
星辰咖啡馆……新月之夜……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彻底结束了。他即将主动踏入那个隐藏在现实表皮下的、黑暗而残酷的世界。
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独的污染物。
他可能成了……某个古老战争中的,一颗新棋子。
或者,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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