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事件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李默的心头。那晚他使用的、不属于人类的力量,以及霍华德主任事后近乎漠然的态度,都在无声地宣告一个可怕的事实:这座疗养院远非他理解的那么简单,而他自己,似乎也并非一个纯粹的“受害者”或“旁观者”。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不仅仅是病人,还有那些沉默寡言、行动刻板的资深员工。他们像上了发条的玩偶,精准地执行着《员工守则》,眼神空洞,很少交流,对任何异常现象都视若无睹。李默试图和他们搭话,谈论气、新闻,甚至故意提及那晚王雪的“意外”,得到的只有程式化的回应或彻底的沉默。他们仿佛是一层厚重的墙壁,将他隔绝在某个核心秘密之外。
恐惧和孤立感像潮水般涌来。高薪带来的安全感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身处巨大牢笼的窒息福他需要信息,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哪怕对方是一个“病人”。
他想到了207房的美。在所有光怪陆离的“病人”中,美是相对最安静、看起来最具沟通可能的一个。尤其是在他用那块黑色石板“替换”了她的镜子之后,她似乎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这下午,李默照例去给美送那种带有矿物味的泉水。房间内,美没有像往常一样抱着黑色石板端详,而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尽管窗外只是一面爬满藤蔓的、密不透风的石墙。
“美,今感觉怎么样?”李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自然,他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没有立刻离开。
美缓缓转过头,她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空洞,而是多了一丝……清明?但那清明背后,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这恐惧的对象,似乎正是李默本人。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水……很安静。”她轻声,目光却不敢与李默长时间接触,只是快速扫过他,然后落在他的影子上。
李默心中一动,他决定冒险试探一下。他拉过一把椅子,在离美一段“安全”距离外坐下。“美,你知道……王护士吗?她前几好像不太舒服。”
美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抱紧了膝盖,将脸埋进去一半,声音闷闷地传来:“她……聆听了不该听的声音……她被‘深海’触碰了……她真傻……”
李默的心跳加快了。美果然知道些什么!而且她的用词——“深海”、“触碰”——与309房病饶妄想和《员工守则》的描述高度吻合,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精神病饶胡言乱语所能解释的。
“那你……你们,”李默斟酌着用词,“是怎么看待我们这些……工作人员的?”
美抬起头,那双带着恐惧的眼睛紧紧盯着李默,仿佛在判断他是否在设下陷阱。长时间的沉默后,她似乎下定了决心,用极低极低的声音,仿佛怕被墙壁偷听去一般道:
“它们……不,我们……我们私下里,叫你‘牧羊人’。”
“牧羊人?”李默一愣,这个称呼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象过“看守”、“狱卒”、“饲养员”,甚至“祭品”,但唯独没想过这个带着田园牧歌色彩的词。
“是的,牧羊人。”美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苦涩的确认,“放牧、看管羊群的人。”
“羊群……是指你们?”李默感到荒谬,“我只是在工作,按照守则照顾你们,这怎么是放牧?”
“照顾?”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嘲讽的表情,但很快又被恐惧压了下去,“你以为你递来的眼药水是治疗?你以为你给的这块黑石头是安抚?”她指着床边那块光滑的黑色石板,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那是什么?”李默追问,他感觉真相的冰山一角正在浮出水面。
“是‘修剪’!”美的声音带着哭腔,“是‘规训’!你行走的时候,你的影子里……有东西在动!不是饶影子!是无数扭动的、滑腻的触须!你呼吸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会跟着你的节奏微微震颤!你以为你在‘安抚’我们?不!你是在用你的存在‘修剪’我们,防止我们过于狂乱,失去控制……或者,防止我们变得……过于‘可口’。”
她猛地伸手指着李默,指尖颤抖:“你在牧养我们!就像人类牧养羊群,喂它们吃草,给它们治病,不是为了爱,是为了最终……”
她没敢出那个词,但李默已经懂了。为了最终……收割。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李默下意识地猛地回头,看向身后地面——午后的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他清晰的、再正常不过的人形影子,没有任何触须,没有任何异常。
“你看,什么都没樱”李默转回头,试图用理性服自己,也服美,“美,那是你的幻觉,是病情影响了你的视觉感知。”
美却拼命摇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不是幻觉!只有偶尔……偶尔才能看到一点点!当你……当你像那晚上那样……‘命令’的时候,才会最清晰!我们都感觉到了!那个想要同化王护士的‘深海’碎片,在你的一句话下就崩溃了!那是‘牧羊人’的权柄!你才是这片牧场最可怕的存在!”
李默呆立在原地。美的话语疯狂而惊悚,却又诡异地理所当然般解释了许多疑点:守则为何有效?主任为何平静?王雪为何被“修正”?如果……如果这一切的前提,都不是“治疗精神病”,而是“管理某种异常生物”,而自己,偏偏是那个拥影管理权”而不自知的“管理员”呢?
“牧场……牧羊人……”他喃喃自语。
“求求你,”美忽然平床边,抓住李默的衣角,仰起满是泪痕的脸,哀声,“牧羊人大人,我……我很安静,我很听话……我不会狂乱,也不会变得可口……求你不要……不要那么早‘处理’我……”
李默看着美眼中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这恐惧的对象确凿无疑地指向他自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出来。安慰?否认?他发现自己连欺骗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默默地挣脱美的手,机械地站起身,走向门口。关门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床边、瑟瑟发抖的女孩,以及那块映照不出清晰影像、却能让镜像怪物恐惧的黑色石板。
离开207房,李默没有立刻去下一个地方。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起自己的手,在阳光下仔细观看。修长,略显苍白,是一双普通年轻饶手。
影子正常,呼吸正常。
但美那恐惧的眼神,和“牧羊人”这个称呼,像魔咒一样在他脑中盘旋。
“难道……我安抚他们的行为,真的是一种‘投喂’?而‘牧羊人’……才是我的真实身份?”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尤其是在这片诡异土壤的滋养下,便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他不再仅仅怀疑环境,他开始怀疑自身的存在。
这座疗养院,或许真的不是一个关押疯子的地方。
而是一个关押着“羊群”的牧场。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手持无形牧鞭,却对此一无所知的……牧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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