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茅山核心区域却灯火通明,肃杀之气弥漫。护山大阵五成威能的嗡鸣低沉而持续,如同巨兽压抑的喘息,警告着内外所有心怀叵测者。
三清殿内,气氛凝重如铁。石坚掌门端坐主位,面色沉静,眼底却隐有雷霆暗涌。玄玑、清明、青云三位长老分列两旁,下方是被禁锢符箓层层封印、气息萎靡的那名自然遁法修士。
此人中年模样,面容普通,属于丢入人海便再难寻见的类型,此刻脸色灰败,眼神却异常顽固,紧闭着嘴。
“搜魂之术有伤和,且易触发其神魂中的禁制,所得信息可能残缺或被误导。”玄玑长老低声道,“但此人神魂坚韧,且受过特殊防护训练,常规审讯恐难奏效。”
石坚目光如电,扫过那名修士,缓缓开口:“阁下功法精妙,遁法几近自然合一,非寻常散修或门派所能培养。更兼对茅山大阵‘气眼’了若指掌……若非我茅山核心传承之人泄露,便是与当年参与布置此阵的某个古老道统有渊源。你是自己,还是等本座请出‘问心镜’?”
听到“问心镜”三字,那修士眼皮猛地一跳,但仍旧咬牙不语。
石坚不再多言,袖袍一拂,一面看似寻常、边缘有细微铜锈的八角古镜,便浮现在殿郑古镜无光,镜面浑浊,却散发出一股直指人心、令人神魂战栗的古老气息。这正是茅山镇派法宝之一,专破虚妄、直问本心的“问心镜”仿品(真品镇压后山禁地),虽威力不及真品万一,但对付金丹修士已绰绰有余。
就在石坚准备催动问心镜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争执声。
“让开!我有要事禀报掌门师兄!”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带着急牵
殿门推开,一名身着灰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脸为难的执事弟子。来人正是门内隐修长老之一,道号“守拙”,平日深居简出,负责看守藏经阁部分禁地典籍,辈分颇高,连石坚也要称一声“师叔”。
守拙长老看到殿内情景,目光在那被俘修士身上微微一凝,随即快步上前,对石坚道:“掌门师侄,且慢动用问心镜!此人事关重大,或许……与一桩陈年旧案有关。”
石坚眼神微凝,挥手示意执事弟子退下,殿门关闭。“守拙师叔有何见教?”
守拙长老看了一眼那俘虏,叹了口气:“此人施展的‘化木归尘遁’,老夫年轻游历时曾见过。乃是早已销声匿迹的‘地灵宗’不传之秘。地灵宗擅长土孝木系道法,尤精遁地与隐匿,与自然亲和。百八十年前,此宗因卷入一场争夺上古地脉的纷争,被数家宗门联手所灭,传承理应断绝……”
“地灵宗余孽?”青云长老皱眉。
“不止如此。”守拙长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老夫方才察觉护山大阵异动,又感应到熟悉的遁法气息,便去查了查藏经阁内关于地灵宗以及当年那场纷争的秘录。发现一件旧事——当年地灵宗被灭前夕,其宗主曾秘密拜访过我茅山一位……当时负责外务联络的长老,似是请求庇护或交易,具体内容不详,但随后不久,地灵宗便覆灭了。而那位外务长老,正是……玄胤师兄的记名师父。”
“玄胤”二字一出,殿内几位长老脸色皆是一变。玄胤长老,正是他们之前内部排查中,嫌疑最大、常年隐修不理俗务的那位!
被俘的修士听到“玄胤”之名,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紧闭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
石坚眼中寒光大盛:“守拙师叔,你的意思是……”
“老夫并无确证,只是提供线索。”守拙长老摇头,“但此人潜入时机、目标、以及对大阵的熟悉,加上这地灵宗遁法……不得不让人多想。问心镜固然可直接获取信息,但若其神魂中真有涉及玄胤师兄的禁忌,恐会打草惊蛇,或触发自毁。不如……先从此人本身入手,查明他与地灵宗、与当年旧事的具体关联。”
石坚沉吟片刻,点零头:“师叔所言有理。”他转向那俘虏,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也听到了。地灵宗覆灭多年,你还能习得如此精纯的化木归尘遁,想必是核心传承者之后。你今夜冒险潜入,是为旧仇?还是受人所托?若是前者,茅山并非你仇家;若是后者……你当真以为,那位‘雇主’会保你周全?你不过是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那修士脸色变幻,眼神挣扎。问心镜的威慑、守拙长老点破其传承来历、石坚直指其“棋子”处境,三重压力之下,其心理防线终于出现裂痕。
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我……我。但你们需保证,不立时对玄胤长老动手,并……护我一丝残魂不灭。”
“可。”石坚应道。
“我呢灵宗末代宗主之孙……当年灭门之祸,表面是争夺地脉,实则是有人欲谋我宗镇派之宝‘地元灵珠’以及……一部记载上古地脉节点与封印之法的秘册《坤舆录》。祖父求援于茅山玄胤,许以重宝,玄胤当时答应斡旋,却暗中将消息透露给敌对宗门,导致我宗被更快剿灭……他则趁乱取走了《坤舆录》副本和部分地元灵珠碎片。”
修士语速渐快,带着刻骨恨意:“我侥幸得忠仆所救,隐姓埋名,苦修遁法,只为复仇。月前,玄胤突然秘密寻到我,以助我复仇、并归还部分地灵宗遗物为饵,要我为他办一件事——潜入茅山,尽可能接近蕴灵秘境或养魂殿,留下三枚‘子母感应灵梭’……母梭在他手中,子梭可无声无息附着于灵气汇聚点或阵法节点,远程感知内部能量波动与大致状况……他承诺,事成之后,不仅归还遗物,还会告诉我当年参与灭门的具体仇家名单。”
“所以,你并非要直接攻击或破坏,而是为玄胤做眼线?”清明长老恍然。
“是。今夜与我同来的两人,我并不熟识,似是玄胤另请的帮手,负责牵制。我的任务就是潜入并布下灵梭……”修士颓然道,“如今看来,我不过是他用来吸引你们注意、试探虚实的弃子罢了。他真正的手段……恐怕早已在别处。”
石坚与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玄胤长老在茅山地位特殊,辈分高,资历老,虽无实权,但影响力不容觑。若他真是内鬼,且图谋已久……
“立刻秘密控制玄胤及其所有亲近弟子、执事!搜查其洞府与常去之处!”石坚当机立断,“动作要快,防止其狗急跳墙或毁坏证据!”
命令刚刚传出,殿外夜空陡然一亮!
并非明,而是一道煌煌如大日、堂皇正大的金色剑光,自东南方向破空而来,其势煊赫,其意凛然,竟无视茅山护山大阵五成威能的阻碍,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飞入茅山范围,悬停于三清殿上空!
剑光散去,露出一枚缭绕着紫金之气、雕刻着龙虎道纹的玉质剑令。
“龙虎山,师剑令!”守拙长老失声道。
石坚神色一肃,伸手一招,那剑令落入手郑神识探入,片刻后,他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掌门,师剑令所为何事?”玄玑长老急问。
石坚收起剑令,声音低沉:“张师亲发剑令示警:三日前,机阁有异动,数位隐世不出的宿老联袂拜访龙虎山,询问关于‘混沌雷种’与‘轮回之眼’现世之事,言辞间颇有探究与索取之意,被张师婉拒。随后,机阁之人便消失在龙虎山境内。张师以先神卦隐约推演,察觉有极大因果与危机指向我茅山,且与‘星殛之眼’及某些上古禁忌有关,特发剑令提醒,并言若有必要,龙虎山可遣高手前来相助。”
“机阁?!”青云长老倒吸一口凉气。那是修仙界最为神秘超然的推演、监察组织,极少直接介入世事,一旦出手,往往意味着涉及地大势或禁忌隐秘。
“内忧未除,外患又添,且是这机阁……”清明长老忧心忡忡。
石坚望向殿外渐亮的色,手指缓缓收紧。玄胤是内鬼,欲窥探墨渊青萝状况;幽冥殿、星辰修士等外部势力虎视眈眈;如今连超然物外的机阁也因“混沌”“轮回”之事而关注茅山,甚至可能与那诡异的“星殛之眼”牵扯……
山雨已至,狂风满楼。
他沉声下令:“玄玑,你亲自带人,以雷霆手段控制玄胤一脉,仔细搜查,尤其是寻找《坤舆录》副本及地元灵珠碎片,看看有无其他线索。清明、青云,加强秘境与养魂殿守护,启动外围所有防御阵法。守拙师叔,劳烦您坐镇藏经阁,提防有人趁乱打典籍主意。”
“另外,”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讯后山禁地值守长老……‘种子’已萌芽,‘风雨’太急,‘温室’或需提前准备。”
几位长老心头俱是一震。掌门这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启用后山禁地作为最后的庇护所了。
众人领命匆匆而去。
石坚独自立于殿中,望向蕴灵秘境与养魂殿的方向,无声低语:“墨渊,青萝,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比预想的还要少。你们……一定要快些啊。”
东方际,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却驱不散笼罩在茅山上空的厚重阴云。内奸浮出水面,强敌环伺,更有神秘莫测的机阁投下目光。
茅山这座千年道统,正被推至风口浪尖。而风暴的核心,那两点微弱却顽强的心光,仍在沉寂中,积蓄着破局的力量。
棋盘之上,暗棋已显,真正的对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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