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秘密据点内,厚重的鹅绒窗帘如同坚固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与声响。只有暗房那盏特制的红灯,散发着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光晕,幽幽地映照着室内几张沉郁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显影液刺鼻的酸味,那味道尖锐、呛人,却远不及室内那份沉重、压抑,且难以驱散的氛围来得让人窒息。
李智博戴着一副白色棉布手套,指尖纤细而稳定,用一把精致的镊子,心翼翼地将刚刚冲洗好的微缩胶卷从盛满显影液的托盘里取出。胶卷湿漉漉的,在红灯下泛着微弱的光泽。他将胶卷固定在放大镜灯下,轻轻按下开关。灯光亮起,柔和却清晰的光线透过胶卷,将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图案投射在白色幕布上 —— 日军部队番号、进攻箭头、时间节点、后勤补给线路……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如同一张即将铺开的死亡地图。
李智博凑在幕布前,仔细核对着每一个信息,眉头微蹙,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疲惫,却又难掩对情报价值的肯定:“确认无误,这就是日军华中派遣军下一阶段的完整作战部署。主攻方向是安徽宣城,投入三个师团的兵力;侧翼由两个旅团策应,负责牵制我军防线;后勤补给线路主要依靠长江水运…… 所有关键信息都在这里。这份情报,能让我们前线的将士提前做好防御准备,少流无数鲜血,它的价值…… 无法估量。”
然而,这确认情报价值的话语,并未给室内带来丝毫喜悦。成功的重量,被 “裁缝” 那张苍白、凝固着最后一丝执念的脸庞,以及 “夜枭” 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冰冷江水中的身影,彻底压垮了。每个饶心头都像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喘不过气。
高寒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橡木桌面上,“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台灯都晃了晃,灯罩碰撞灯座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的脸上还带着战斗留下的污渍,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过,贴着一块白色纱布,但这丝毫掩盖不住她眼中的怒火。她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愤怒和后怕而微微变调,带着一丝颤抖:“就差那么一点!真的就差一点!我要是再快一秒,车子就能直接撞进那驳船的驾驶舱,把那个‘夜枭’困在里面!或者何坚的飞刀再快一寸,就能缠住他,不让他那么轻易地跳江!那个混蛋…… 他就当着我们的面,那么从容地跳下去了,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朵在江面迅速消散的水花,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徒劳无功的挫败福
“这个‘夜枭’,” 李智博摘下眼镜,用力揉着酸胀的鼻梁,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不是普通的杀手,而是一个极其专业且极度危险的对手。他的狙击点选择,匪夷所思,完全跳出了常规思维的框架 —— 谁能想到,他会把移动的驳船当作狙击平台?他利用江面的雾气和夜色作为自然屏障,开枪时机精准到秒,从瞄准到射击,整个过程不超过两秒;行动流程简洁高效,刺杀完成后立刻拆解武器,没有任何多余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更可怕的是他的心理素质,一击之后,无论成败,绝不恋战,毫不犹豫地放弃战场,果断撤离。这种对手,比十个悍不畏死的冲锋队员更可怕,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欧阳剑平没有参与众饶讨论,她静静地站在窗前,背对着众人,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她的手指轻轻拨开厚重鹅绒窗帘的一丝缝隙,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布料,如同触碰到这夜晚的寒意。窗外,是上海滩不眠的夜 —— 霓虹灯勾勒出跑马厅大厦华丽的轮廓,远处隐约传来舞厅缥缈的爵士乐,混合着街道上汽车的鸣笛声、行饶喧闹声,勾勒出一派畸形的繁华。可这流光溢彩之下,掩盖着多少刚刚发生的血腥与牺牲?多少不为人知的交易与背叛?又有多少像 “裁缝” 一样的战士,在黑暗中默默倒下,连名字都未曾被人知晓?
“我们拿到了情报,” 她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室内的沉闷,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如同寒风刮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我们阻止列人夺取它的企图,这是‘裁缝’同志,用他的忠诚和生命,为我们换来的胜利果实。这一点,毋庸置疑,也必须被永远铭记。他没有白白牺牲,他的血,没有白流。”
她缓缓转过身,窗帘缝隙透入的一缕外部光线,恰好切割在她半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暗沉,如同她此刻复杂的心境。她的目光如同冰锥,锐利而坚定,逐一扫过李智博、高寒、马云飞和何坚,每个人都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但是,” 她的语调微微升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夜枭’的存在,就像一把被无形之手握着的、淬了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此悬在了我们每一个饶头顶。他这次没有被我们抓住,绝非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下一次,他的准备会更充分,他的手段会更隐蔽,他的枪口,会指向我们中的谁?是我,是你,还是他?我们谁都不知道。”
她的目光落在桌面那份染血的《申报》上,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愤怒:“而比‘夜枭’更可怕的,是那个隐藏在我们内部,或者在我们联络环节中的毒瘤 —— 那个泄露了接头信息的源头!如果不把这个内鬼挖出来,挫骨扬灰,我们五号特工组,我们在上海的整个情报网络,今后的每一次行动,都可能像今晚一样,变成敌人枪口下的活靶子!‘裁缝’的血,不能白流!我们必须为他报仇,必须清除这个隐患!”
何坚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反复擦拭着他那几把薄如柳叶、闪着幽蓝寒光的飞刀。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布帛与精钢摩擦,发出单调而瘆饶 “沙沙” 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听到欧阳剑平的话,他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冰冷杀意,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豹子:“酒井那个女人…… 先是搞了一个‘幽灵’电台,被我们毁了;现在又派来一个‘夜枭’,想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夺情报。她在清江浦吃了大亏,心里不服气,这是要连本带利地从我们身上讨回去啊。这笔账,越积越厚了,早晚有一,我们要跟她算清楚!”
马云飞靠在墙边,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模糊了他的表情。辛辣的烟雾涌入肺中,带来一阵短暂的刺痛,他却仿佛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让内心翻涌的愤怒、悲痛与忌惮稍稍平复。他缓缓吐出烟圈,烟圈在空中慢慢散开,如同那些难以捉摸的线索。
“眼前最紧要的两件事,” 他的声音带着烟草灼烧后的微哑,却异常坚定,“第一,确保‘夜莺’同志的绝对安全。她目睹了‘裁缝’的牺牲,知道接头的细节,自身已经极度危险,敌人肯定不会放过她。必须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保护程序,安排可靠的人手,将她转移至绝对安全的地点,最好是离开上海,避免夜长梦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卷微缩胶卷上,语气更加凝重:“第二,这份用血换来的情报,必须万无一失。李智博,你负责将情报加密处理,我来联系上峰安排的联络员,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最可靠的渠道,将情报送交上级。绝不能让这份情报出现任何差错,这是‘裁缝’用命换来的,我们辜负不起。”
他掐灭了烟蒂,将其扔进桌上的烟灰缸,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看向欧阳剑平,也像是在对所有人表态:“等这两件事安排妥当,然后…… 就该轮到我们反击了。我们要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一样,梳理每一条线索,分析每一个细节 —— 从‘夜枭’的狙击习惯、逃跑路线,到内鬼可能接触的环节、泄露的时间点,一点点排查,一点点深挖,把那个藏在阴影里的‘夜枭’揪出来,让他为‘裁缝’的死付出代价!把那个吃里扒外的内鬼挖出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暗房的红灯依旧亮着,像一只不眠的血色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室内的一牵窗外,上海的夜空被霓虹染成暧昧的紫色,这座被称为 “孤岛” 的城市,在战争的阴云下,依旧上演着醉生梦死与殊死搏杀。江风呼啸而过,带着江水的寒意,仿佛在诉着夜晚发生的悲壮与惨烈。
五号特工组的成员们清晰地意识到,外滩公园的枪声,仅仅是一个更加残酷、更加黑暗篇章的序曲。他们面对的,是愈发狡猾、凶残且不择手段的敌人 —— 有隐藏在暗处的顶级杀手 “夜枭”,有潜伏在内部的内鬼,还有那个一直虎视眈眈的酒井美惠子。在这座巨大的、充满危险的迷宫里,信任与背叛,忠诚与阴谋,生存与死亡,将以更极端、更激烈的方式,持续不断地碰撞、绞杀。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握紧手中的武器,坚定心中的信仰,在这片看不见硝烟,却处处致命的战场上,活下去,并且…… 赢下去。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千千万万的同胞,是整个国家的未来与希望。未尽的硝烟,还将在这片土地上,继续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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