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机关的秘密安全屋内,空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活力,凝固成沉重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质感,压得人胸口发闷。先前城西南胜利路口那场激烈追逐与惨烈撞击的结果,早已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这里的每一寸空间,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了几分死寂。
客厅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悬在花板中央的吊灯亮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却在墙角和家具背后留下了大片浓重的阴影,如同蛰伏的野兽,随时可能扑出来。酒井美惠子站在客厅中央,身上那件原本衬得她温婉雅致的藕荷色旗袍,此刻非但没能带来丝毫柔和,反而更衬得她脸色铁青,像是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寒霜,连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面前,石原正垂手站立,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深色的裤腿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肩膀微微颤抖,像是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引来酒井的怒火,招致灭顶之灾。旁边的沙发上,刚刚被秘密送回来的发报员瘫坐着,左手腕包裹着厚厚的白色纱布,纱布边缘还隐约渗出血迹,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无光,仿佛还未从被俘的屈辱和手腕被击穿的剧痛与恐惧中完全恢复过来,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般。
“废物!” 酒井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再有丝毫伪装的和煦,像是从极北之地的冰缝中硬生生挤出来,带着能冻结空气的寒意。她猛地一挥手臂,宽大的旗袍袖摆带起一阵风,“哗啦 ——!”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瞬间打破了客厅的死寂。桌上那套她平日颇为喜爱、用来招待 “贵客” 的白瓷茶具,被她狠狠扫落在地,精致的茶杯和茶壶瞬间粉身碎骨,碎裂的瓷片与尚有余温的茶水四散飞溅,有的甚至溅到了石原的裤脚上,但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酒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连一部电台都保不住!花费了那么多心血建立的通讯线,就这么被人轻易斩断!石原,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盯着石原,“切腹!现在就去切腹,向皇陛下谢罪!”
石原浑身剧烈一颤,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连忙稳住身形,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结结巴巴地哀求:“机关长息怒!是属下严重失职!属下罪该万死!但…… 但请机关长再给属下一个机会!属下一定竭尽全力,追查五号特工组的下落,将功折罪,挽回损失!求机关长开恩!”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唯有放低姿态,祈求酒井能网开一面,给自己一线生机。
酒井丰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如同被狂风拉扯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怒火。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 ——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石原虽然无能,但至少对自己还算忠心,留着他,或许还有用处。她连续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将那把放在腰间的肋差直接扔到石原面前的杀意,目光缓缓转向那扇紧闭的、通往关押何坚密室的厚重铁门。
“何…… 坚……” 她几乎是磨着牙齿,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冰冷而扭曲的弧度,“欧阳剑平…… 你们果然是好手段!声东击西,调虎离山,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演得一出好戏啊!” 她闭上眼睛,几乎能想象到欧阳剑平此刻冷静而略带嘲讽的表情,心中的怒火更盛。“那么,这个被你们‘舍弃’的棋子,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还打不打算要!又能为他付出多大的代价!”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重新凝聚起那种掌控一切的阴鸷光芒。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因为愤怒而略微凌乱的旗袍下摆和发髻,深吸一口气,脸上那副惯常的、优雅从容的假面如同变戏法般重新戴上,只是眼底深处,再也没有半分温度。她转过身,对还在瑟瑟发抖的石原吩咐,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立刻加强这里的内外守卫,明哨暗哨全部增加双倍人手,巡逻频率也要加倍。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 —— 记住,是任何人 —— 不得靠近密室半步!无论是谁,只要敢违反命令,格杀勿论!”
“哈依!” 石原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不敢再多停留,转身快步退下,脚步声仓促而凌乱,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吱呀 ——”
厚重的铁门被酒井缓缓推开,发出一阵沉闷的摩擦声,如同老旧的棺材盖被打开。酒井迈着看似从容的步子,走进了那间密不透风的密室。密室里光线更暗,只有一盏挂在墙壁上的灯亮着,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不大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何坚正靠在房间里唯一的硬板椅子上,双眼微闭,似乎是在假寐。但他紧绷的肩膀肌肉,以及微微耸动的耳廓,都显示出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觉,从未真正放松过。听到门响的瞬间,他立刻 “惊醒”,猛地睁开眼睛,脸上迅速切换出那种混杂着紧张、期待,以及一丝刻意讨好的表情,仿佛一直在等待酒井的到来。“酒井姐?您来了。” 他连忙站起身,姿态放得很低,像是在迎接上级的视察。
酒井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虚伪的笑容和看似关切的寒暄,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她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何坚头顶。她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何坚,那双锐利如解剖刀的眼睛,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直刺灵魂深处,找出他隐藏的所有秘密。
“‘幽灵’电台,” 她开门见山,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起伏,没有任何多余的铺垫,“被欧阳剑平他们找到,并且摧毁了。负责发报的人,也被他们俘虏了。” 她这句话时,目光始终紧紧盯着何坚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瞳孔收缩、眼球震颤,或者面部肌肉的任何不自然抽动,试图从中找到破绽。
何坚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褪去,变得煞白如纸。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几乎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椅子腿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 “吱呀” 声。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 “震惊” 和 “恐惧” 而剧烈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哑:“什…… 什么?!这…… 这怎么可能?!他们…… 他们之前不是内部混乱,还因为内鬼的事情互相猜忌,正准备转移撤离吗?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和能力去袭击电台?!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一定是情报有误!” 他连连摇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和不敢相信,仿佛听到了方夜谭。
“搞错了?” 酒井向前逼近一步,几乎与何坚鼻尖相对,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茨呼吸。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咄咄逼人,带着凌厉的质问,“这就要好好问一问何先生你了!你之前提供的那些所谓‘五号特工组内部混乱’、‘已经放弃追查幽灵电台’的情报,是不是根本就是和欧阳剑平精心排练好的一出双簧?!目的就是为了麻痹我,让我放松对电台的警惕,好掩护他们真正的行动目标?!!你到底是不是欧阳剑平派来的卧底?!”
何坚脸上瞬间涌起被巨大冤屈笼罩的愤怒和焦急,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语速快得像是在为自己争辩,声音里带着哭腔:“酒井姐!你……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把他们临时的藏身地点都告诉你了!我还冒着被欧阳剑平发现的风险,提醒过你他们可能在研究‘逆向追踪’技术!我…… 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突然调转枪口去袭击电台?!这…… 这一定是巧合!或者,对!一定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阴谋,故意瞒着我!欧阳剑平那个女人,她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我!她一直防着我,把我当成棋子耍!她肯定是故意放出假消息,连我一起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眼眶因为 “委屈” 和 “愤怒” 而迅速泛红,甚至隐约有泪光在闪烁,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演技逼真到了足以骗过最老练观察者的地步。“我现在人就在你手里,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电台被毁,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难道不想靠着你们,靠着皇军,将来过上安稳日子吗?!我为什么要骗你,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他一边着,一边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微微颤抖,一副痛苦绝望到极点的模样,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酒井死死地盯着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在何坚那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上、泛红的眼眶里反复打量,试图找出一丝一毫伪装的痕迹。然而,何坚的表演堪称衣无缝 —— 那种在走投无路之境下,急于证明自己清白、恐惧被抛弃被处理的恐慌,以及被 “信任之人” 背叛的巨大委屈,完全符合一个真心投诚却反被怀疑的 “叛变者” 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密室里弥漫了足足有十几秒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酒井脸上的冰霜终于稍稍融化了一丝,她像是被何坚的 “激烈反应” 服了,轻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 “歉意”:
“或许…… 确实是我多虑了,错怪了何先生。” 她微微侧身,拉开了两人之间过于逼近的距离,“欧阳剑平此人,狡猾多端,诡计百出,向来擅长用阴谋诡计。这很可能确实是他们精心策划的圈套,连何先生你这位已经‘投诚’的‘自己人’,也被他们无情地算计和利用了。”
何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虚脱般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无力地捂住脸,肩膀微微耸动着,闷闷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充满了心灰意冷:“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自己人…… 用到我的时候,一口一个‘兄弟’,用不到的时候,就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就是个弃子……”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仿佛对五号特工组彻底失望了。
酒井看着他这副 “失魂落魄”、“信念崩塌” 的样子,眼中最后的一丝疑虑虽然未能完全消除,但更多的,是一种将他人命运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快感,以及一种 “果然如此” 的了然。她深信,在绝对的武力掌控和持续的心理攻势下,所谓的忠诚和信念,最终都会在生存的本能和利益的诱惑面前土崩瓦解。在她看来,这个何坚,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她的阵营,只差最后临门一脚,就能让他彻底归顺。
“何先生不必如此灰心丧气。” 酒井重新换上那副温和而富有蛊惑力的假面,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 “诚恳”,带着循循善诱的意味,“电台没了,我们可以再建立新的通讯线,而且会比之前更隐蔽、更安全。只要你真心实意为大日本帝国效力,我之前承诺给你的一切 —— 金钱、地位、新的身份,让你远离现在的颠沛流离 —— 依然作数。”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向前走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饶暗示:“甚至,我可以帮你…… 报复那些无情抛弃你、利用你的人。让你亲手,洗刷这份被当成棋子耍弄的屈辱,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何坚缓缓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 —— 有对欧阳剑平等人 “背叛” 的熊熊仇恨,有对未来的茫然犹豫,还有一丝被酒井话语点燃的、狠厉的决绝。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地问:“…… 你,你想我怎么做?”
酒井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属于猎人看到猎物上钩的微笑。她知道,鱼儿还在钩上,并且已经被逼到了角落,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很简单。” 她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我们需要一个新的、绝对安全、不会被五号特工组轻易发现的联络点,用来重建通讯网络。何先生你土生土长在清江浦,对这里的大街巷、犄角旮旯最为熟悉,不知道…… 有没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地方?”
这是一个全新的、更加危险的试探。如果何坚推荐的地点再次出现问题,哪怕只是引起一丝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就将暴露无遗,等待他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
何坚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露出了认真思索的神色,眉头紧紧锁起,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努力回忆清江浦的每一个角落。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迟疑和不确定,心翼翼地道:“城西…… 靠近废弃码头那边,有个老旧的‘永丰染坊’。那个染坊荒废好几年了,因为之前出过事故,死人了,所以一直没人敢去。地方非常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而且染坊里面有很多大缸、池子和晾晒场,结构很复杂,既容易躲藏,也方便设置警戒。”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最关键的是…… 我记得以前听老一辈的人过,染坊后面紧挨着河道,好像有一条废弃的、用来排污水的暗道,可以直接通到外面的活水河。万一…… 我是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也方便从暗道迅速撤离,不会被人堵在里面。”
酒井的目光微微闪烁,仔细记下了 “永丰染坊” 这个名字,以及 “结构复杂”、“有暗道通河道” 这些关键信息。她点零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很好。何先生果然是有诚意的,考虑得也很周全。我会立刻派人去核实这个地方的情况。如果这个地方确实如你所,足够隐蔽和安全,那么……”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何坚,抛出了最后的诱饵:“或许很快,何先生就能真正获得自由,走出这间屋子,摆脱阶下囚的身份,并且,得到你应得的一牵”
她不再多言,转身,优雅地迈开步子,离开了密室。厚重的铁门再次发出沉闷的 “哐当” 声,随后是锁芯转动的声音,被牢牢锁死。
密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何坚缓缓向后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仿佛疲惫到了极点。然而,在那看似平静的面容下,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丝冰冷的、带着算计的弧度。
永丰染坊……
那里确实地形复杂,易于设伏,也确实有一条不为人知的暗道。
只不过,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该换一换了。陷阱已经布下,就等着敌人自己走进来。
接下来的,将不再是试探与伪装,而是更直接、更残酷、决定生死命阅正面交锋。每一步,都将是悬崖边的舞蹈,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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