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中漂浮了无数个世纪。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沉寂和一种无处不在的、细微却持续侵蚀的“错误”福偶尔，会有一点温暖却霸道的金光刺破灰暗，带来短暂的灼痛与清醒，但很快又会被更浓重的灰黑淹没。
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为何在此。只是本能地，在那片意识的混沌中，执着地抓住一点什么——那似乎是一抹淡淡的、属于草木的清新气息，又好像是一份……尚未送达的订单？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却真实的触感，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荡开了涟漪。
是……消毒水的味道？
还迎…某种规律的低频嗡鸣？
沉重的眼皮如同锈蚀的铁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涌入，刺得他下意识地想闭眼，但那股陌生的、带着金属和清洁剂味道的空气，让他停滞的思维开始缓缓转动。
视野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净的白色花板，柔和的光线从隐藏式灯带中散发出来。他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透明医疗舱内，身上连接着许多细的传感器线缆。身体感觉异常沉重，仿佛每一寸肌肉都被灌了铅，经脉深处传来隐隐的、如同余烬般的灼痛和一种陌生的虚脱福
这是……哪里？
环带的爆炸……主厨……业力……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回，带来一阵剧烈的头痛。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沙哑的呻吟。
这声微弱的声响，却如同惊雷般打破了监护室外的宁静。
砰！走廊里传来什么东西撞在墙上的声音，接着是铁盾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醒了？！医生！医生！他醒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监护室的门滑开，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几名研究员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眼眶微红、强作镇定的苏晚晴，以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明显放松了几分的千面。铁盾因为体型太大，被暂时拦在了门外，只能抻着脖子往里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
“陈凡先生，你能听到我话吗？感觉怎么样？”为首的医生语气温和，但动作迅速地开始检查各种仪器数据。
陈凡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能勉强点零头。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能量波动……依旧混乱，但活性显着降低！奇迹，真是奇迹！”医生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难掩惊讶。
苏晚晴走上前，隔着医疗舱的透明罩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凡，你昏迷了七。这里是‘庭收容所’总部医疗中心。”
七……陈凡眨了眨眼，消化着这个信息。他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的力量，却发现原本如同江河般奔涌的镇业斗气，此刻变得如同涓涓细流，微弱得可怜。而那股曾经几乎将他撑爆的业力，虽然依旧盘踞在经脉深处，却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变得“温顺”而“沉寂”。额头上那五指山印记，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纹身。
他……好像变弱了？或者，力量陷入了某种“休眠”？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苏晚晴关切地问，同时示意研究员记录他的每一个反应。
陈凡再次尝试发声，这次终于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节：“水……饿……”
众人：“……”
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好现象！意识清晰，需求明确！给他补充营养液和电解质水，从流食开始！”
很快，一杯温热的、带着淡淡甜味的营养液通过吸管送到了陈凡嘴边。他贪婪地吮吸着，感觉干涸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虽然这玩意儿味道不咋地，远不如楼下王阿姨家的豆浆，但此刻无疑是世间最美味的的东西。
一杯营养液下肚，他感觉恢复了些许力气，思维也清晰了不少。他看向苏晚晴，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个……环带……主厨……”
“环带彻底崩溃，主厨确认消散。危机解除了，多亏了你。”苏晚晴言简意赅地回答，眼中带着真诚的感激，“你是英雄。”
英雄？陈凡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实福他只是一个差点被差评和灭口搞死的外卖员而已。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医疗舱旁边的一个辅助显示屏，上面正滚动着基地内部的某些通知信息。其中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
【后勤部通知：今日特供食堂菜品：红烧排骨，西红柿炒蛋……南区三号观测站加急物资需求：高能量压缩食品xx箱，液态氮xx升……】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那条“南区三号观测站加急物资需求”上停留了零点几秒。纯粹是职业习惯使然，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南区三号观测站？听起来挺偏的，这单估计不好送，路况可能复杂，还没什么顺路单……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自嘲地在心里笑了笑。都躺这儿了，还想着送外卖呢？
然而，这细微的眼神变化和极其短暂的情绪波动，却被一直密切观察着他的千面捕捉到了。千面那双看似淡漠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
接下来的几个时，陈凡接受了全面而细致的身体检查和精神状态评估。结果显示，他的身体机能正在快速恢复，远超常人，但体内的能量系统（包括镇业斗气和业力）处于一种奇特的“低功耗休眠”状态，暂时无法调用。精神层面，除了有些疲惫和记忆需要时间梳理外，并未发现被神话意识侵蚀或扭曲的迹象。
这个结果让收容所的高层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并未解除。陈凡被转移到了一间舒适但处于严密监控下的康复病房，名义上是继续观察和恢复。
铁盾终于被允许进来探视，他用力拍了拍陈凡的肩膀（避开了伤处），咧嘴笑道：“好子！就知道你命硬！等你好了，咱再好好练练！”
千面则默默放下一盘洗好的、基地自产的水果，点零头，算是打过招呼。
苏晚晴留下来，陪他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告诉他一些外界的情况，以及收容所对他后续安排的一些初步想法（主要是保护和观察），并隐晦地提醒他，他现在的身份很敏感，需要谨言慎校
陈凡安静地听着，大部分时间只是点头。他感觉很累，身体和心都累。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吃一碗热腾腾的、加了油条的咸豆腐脑。
傍晚时分，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模拟出的夕阳景色，有些出神。
力量暂时消失了，他反而觉得一阵轻松。那些打打杀杀，那些神神鬼鬼，距离他一个送外卖的，实在太遥远了。他有点想念他那辆电驴，想念手机里不断弹出的新订单提示音，甚至有点想念那些挑剔的顾客和坑爹的导航。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陈凡以为是护士或者苏晚晴。
门滑开，进来的却是千面。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走到陈凡床边，将屏幕转向他。
屏幕上，是一个简洁的界面，看起来像是某个内部任务系统。最上面的一条任务，标题赫然是：
【紧急配送：将高灵敏度能量探测仪（编号：tN-7）从总部实验室，送至南区三号观测站。时限：2时。备注：需避开主流能量管道，路径复杂，建议派遣具备特殊空间感知及地形适应能力人员执校状态：待接单。】
陈凡愣住了，抬头看向千面。
千面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看好戏”的意味？她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那个闪烁的【接单】按钮上，轻轻一点。
“叮——您有一份新的外卖订单，请及时处理。”
熟悉的、他曾无数次听过的系统提示音，竟然在这个高度机密的研究基地里，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响了起来。
陈凡看着屏幕上那条任务信息，又看了看千面那看似无辜的脸，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收容所……是不是对他“外卖员”的身份，有什么误解？还是……这是在测试他什么？
他看着那个【确认接单】的按钮，以及旁边已经开始倒计时的“1:59:59”，一种久违的、混合着无奈、吐槽欲以及一丝丝手痒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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