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冰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金属锈蚀和机油混合的沉闷气味。凌星的身影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拉长，脚步声被特制的鞋底和松软积尘吸收，几近于无。他并未直接返回泊位，帝国安全局的反应速度超出预期，“林枫”这个身份在数据中心附近区域恐怕已经不再安全。
弹幕在视野边缘微弱地闪烁，信息流依旧带着杂讯，但一条反复强调的坐标和代号引起了他的注意：【锈带区，‘老猫’……能接触到贵族圈的‘非官方历史’……心，他只认钱和硬通货。】
锈带区，位于虹桥太空城重力模拟环带的最底层，是这座光鲜亮丽巨构建筑阴影下的褶皱。这里曾是早期的工业核心区，随着技术迭代和产业升级而逐渐废弃，如今成了流浪汉、黑市商人、信息掮客和各类边缘人物的聚集地。照明系统大多损坏，仅靠零星闪烁的霓虹招牌和燃烧废料桶的火光提供光源，空气中混杂着刺鼻的化学气味、腐败食物的酸臭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与上层区域的秩序井然相比，这里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遵循着丛林法则的黑暗王国。
凌星换上了一套从“黄蜂号”上找到的、沾满油污的工装，脸上也做了简单的伪装，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锈带区常见的落魄机械师。他按照弹幕提供的、如同迷宫般曲折的路线，穿过堆满废弃零件的巷道，绕过几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窥视者，最终停在了一扇看似是废弃仓库气密门的入口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需要特定节奏敲击的金属板。
“咚…咚咚…咚…” 凌星遵循弹幕提示，敲响了门。
片刻后，门上打开一个窗，一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他。“找谁？”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找老猫，谈笔生意。”凌星压低声音，模仿着当地饶口音，“带了些……‘硬货’。”
窗关上，几秒后，沉重的气密门发出嘎吱声响，向内滑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凌星侧身闪入，门在身后迅速关闭。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但极其杂乱。各种型号、不同年代的仪器零件堆砌如山，几台老旧的服务器机柜发出沉闷的运行声，闪烁着不同颜色的指示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劣质合成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裤、头发花白稀疏、佝偻着背的老者，正坐在一堆光屏中间，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酒精瓶。他就是“老猫”。
老猫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扫过凌星，最终落在他从怀中取出的那样东西上——一块拇指大、呈现出完美多面体结构、内部仿佛有液态能量缓缓流淌的深蓝色晶体。这是从“星尘遗民”号应急能源单元中拆解出的高纯度能量晶体的碎片，其能量密度和纯净度远超市面上的普通货色。
老猫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如同嗅到鱼腥味的猫。他放下酒瓶，伸出枯瘦的手：“验货。”
凌星将晶体碎片抛过去。老猫接过，从一堆工具中翻出一个简陋但显然经过改造的能量检测仪，将晶体接入。检测仪的指针猛地打到顶端，发出细微的过载嗡鸣。老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将晶体心翼翼收起。
“好东西……吧，年轻人，想知道什么？老猫我这里，只要价钱合适，连皇帝陛下今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能给你打听出来。”他沙哑地笑着，露出一口黄牙。
凌星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我想知道，星耀帝国开国皇帝，‘耀星一世’的真实来历。以及，皇室血脉中，关于‘古老契约’的传闻。”
老猫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惧。他猛地凑近，几乎将脸贴到凌星面前，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凌星脸上：“子！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打听这种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价钱，不是问题。”凌星又拿出了一块能量晶体，放在旁边的零件堆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只要你知道的。”
老猫死死盯着那两块能量晶体，喉咙滚动了一下，眼中贪婪与恐惧交织。他猛灌了一口酒，仿佛下了决心，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妈的……算老子今撞邪！看在这‘硬货’的份上……”
他环顾四周，仿佛怕隔墙有耳，尽管这间密室的隔音恐怕好得惊人。
“耀星一世……哼，官方那些狗屁史书，他是什么‘降伟人’，‘起于微末’，凭借雄才大略和无敌舰队统一了混乱星域，放他娘的狗屁！”老猫啐了一口，“有些老家伙们口耳相传的东西，才是沾点边的真相……他，耀星，根本不是‘创造’鳞国，他他妈是‘继朝了一个早就存在的……一个‘架子’，一个秩序的‘空壳子’！”
凌星目光一凝：“继承？从谁那里继承？”
“不知道。”老猫干脆地摇头，“可能是某个更古老的文明，也可能是……‘它们’。”他伸手指了指花板，又指了指脚下，意指某种超越凡俗的存在。“耀星，据他最初只是个有点特别的探险家或者考古学家，运气好，或者是倒霉，找到了那个‘空壳子’的钥匙。他不是开创者，他是个……‘守誓者’。”
“守誓者？”凌星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汇。
“对！守护一个早就被大多数人忘了精光的‘远古盟约’！”老猫的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和恐惧，“传闻，皇室的血脉里，就带着那个盟约的‘印记’！这让他们生就拥有一些古怪的能力，精神感应力强得不像话，据还能跟某些从地里挖出来的‘星辰遗物’上话……但这也是套在他们脖子上的绞索！”
他顿了顿，又喝了一口酒，似乎在壮胆：“他们必须遵守盟约里定下的规矩，维持某种见鬼的‘平衡’……具体是啥平衡，没人知道。但据，要是他们违背了盟约，血脉里的力量就会反过来咬他们一口，轻则发疯、早衰，重则……嘿嘿，整个血脉都可能被‘收回’。甚至可能引来‘盟约’另一边的……‘注视’。”
老猫的话，如同一块块拼图，与凌星在数据中心查到的碎片化信息、金属箱的特性、以及帝国对“古人类基因”和“远古遗物”异乎寻常的执着，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帝国的建立，并非无源之水。它建立在某个早已存在的、涉及更高层次力量的“远古盟约”之上。皇室并非绝对的主宰，而是这个盟约的“守护者”和“执行者”，他们的力量源于此，也受制于此。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何帝国要不遗余力地搜寻和控制一切与“古人类”、“远古文明”相关的痕迹——这直接触及了他们统治合法性、力量根源乃至生死存亡的核心秘密！
【破案了！皇室是‘管理员’，不是‘所有者’！】
【那个盟约另一方是谁？深渊遗民？还是别的什么古老存在？】
【血脉反噬……难道历史上那些皇室成员离奇早夭或精神失常都是因为这个？】
【凌星的始祖身份，恐怕比这个‘守誓者’血脉等级高多了！他可能是订立盟约的一方？】
弹幕的疯狂滚动反映了凌星内心的震动。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揭开覆盖在帝国辉煌表象上的厚重帷幕，窥见其下隐藏的、由古老契约和冰冷规则构成的真实骨架。
“关于盟约的另一方，有什么线索？”凌星追问。
老猫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知道，真不知道！那种层次的东西，不是我这种角色能碰的。或许……只有皇室最核心的成员，或者帝国最深处的那些老怪物，才可能知道一星半点。”他指了指凌星放在那里的能量晶体，“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这些东西够你掉十次脑袋了，拿着你的‘硬货’，赶紧滚蛋！以后别再来了！”
凌星没有再多言，深深看了老猫一眼，将第二块能量晶体推到他面前，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秘密和腐败气味的密室。
重新回到锈带区混乱的街道上，虽然周遭依旧污浊不堪，但凌星的心却如同明镜。皇室秘辛的揭露，让他对帝国的本质有吝覆性的认识。他这个意外苏醒的“旧日始祖”，对于这个建立在“古老契约”之上的帝国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理应被清除的、盟约之外的“变量”？还是……某种连“守誓者”皇室都必须敬畏的、更加古老的存在？
王座之下的阴影，比他想象的更加幽深。而他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投入这潭深水的一颗巨石，必将激起无法预料的滔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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