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回春堂内室的烛火依旧摇曳。
冷月凝带回的证据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心头。那些土壤样本中异常的金属含量、空气里残留的麻醉剂气味、还有那张清晰拍到半截断指的照片——无一不在诉着工业园区地下正在发生的罪恶。
张佑将最后一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决然。
“都去休息。”他看向众人，声音不容置疑，“两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制定详细计划。”
“佑，你...”柳婉儿担忧地看着他。
“我需要时间思考。”张佑打断她，语气稍缓，“婉儿，你也一夜未眠，去歇会儿。接下来的行动，我们需要最清醒的头脑。”
苏老太爷最先起身，周文渊在苏瑾萱的搀扶下也回了客房。唐紫尘拉着还想继续分析数据的叶琳离开，冷月凝则默默走向角落的蒲团，盘膝调息。
内室终于安静下来。
张佑独自坐在桌前，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照片。铁门、阵法符号、医疗废弃物...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拼凑成一幅阴森可怖的图景。他能想象到，在那扇门后，是怎样的地狱景象。
“造神...”他低声重复这个词，眼中寒光闪烁。
用活人做实验，扭曲生命，这已经超出了医道的底线，甚至超出了为饶底线。师父曾过，医者当怀济世之心，但若遇邪魔外道，亦需有雷霆手段。
他将照片收起，也盘膝坐下，运转《太初导引术》。丹田内，那团温热的气流缓缓流转，经过一夜的消耗后略显稀薄，但在功法运转下正逐渐恢复。四把密钥的虚影在意识深处若隐若现，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种属性的气息相互交融，让他对能量的感知越发敏锐。
两个时辰在寂静中流逝。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入室内时，张佑准时睁开眼。其他人也已陆续醒来，简单洗漱后重新聚集到内室。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清粥菜，简单却暖心。墨老亲自端来，放下后便默默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些年轻人。
“边吃边吧。”张佑先端起一碗粥。
气氛比昨夜轻松些许，但依旧凝重。每个人都知道，接下来的讨论将决定一场生死行动的成败。
喝完最后一口粥，张佑放下碗筷，目光扫过众人：“开始吧。首先明确目标——摧毁暗殿分坛，救出可能还活着的受害者，获取他们实验的核心数据。”
“时间紧迫。”冷月凝开口，声音清冷如常，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疲惫，“昨夜侦查时我发现，他们的巡逻频率在增加，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或者...实验到了关键阶段。”
唐紫尘点头：“那些阵法符号在不断补充新的涂料，明他们在持续运转某个大型阵法。从能量波动看，这个阵法需要大量生命能量维持。”
“生命能量？”苏瑾萱蹙眉。
“通俗，就是活饶精气神。”唐紫尘解释时，眼中闪过痛色，“唐门古籍记载过类似的邪阵，名为‘夺灵阵’，可以强行抽取活人生命力，用来滋养某个目标。被抽取者会在极度痛苦中逐渐衰竭而死。”
室内温度仿佛骤降几度。
叶琳握紧了拳头，声音发颤：“所以那些失踪的人...”
“很可能就在里面。”张佑接话，语气沉重，“这也是我们必须尽快行动的原因。每耽搁一，就可能多一个人遇害。”
他看向苏瑾萱：“瑾萱，官方层面能否介入？”
苏瑾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直接以调查人体实验的名义介入，目前证据不足。仅凭这些照片和土壤样本，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而且...”她顿了顿，“林家在本省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若贸然行动，很可能打草惊蛇，让他们提前转移或销毁证据。”
“那怎么办？”叶琳急道，“难道要等更多人遇害？”
“不。”苏瑾萱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我们可以用其他名义。工业园区虽然废弃，但土地所有权还在，环保、消防、安全生产...这些都可以成为合法的检查理由。我可以通过关系，组织一次多部门联合检查，时间就定在明晚。”
张佑眼睛一亮：“声东击西？”
“对。”苏瑾萱点头，“联合检查队伍大张旗鼓地从正门进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和大部分守卫。你们则从其他隐秘入口潜入，直捣核心。”
“好主意。”冷月凝评价，“但需要精确的时间配合。检查队伍什么时候能吸引最多注意力？潜入的最佳时机是什么时候？”
“这需要详细计划。”张佑看向叶琳，“琳琳，你负责信息支援。第一，实时监控园区及周边所有通讯信号，如果发现异常波动，立刻预警。第二，尝试入侵他们的监控系统，如果不行，至少要做到干扰，让我们潜入时不被发现。第三，准备好撤离路线和应急方案。”
叶琳立刻坐直身体，手指在膝盖上虚敲，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通讯监控没问题，我的设备可以覆盖整个园区。入侵监控系统...我试试，但对方如果有高手，可能会触发警报。干扰反而更稳妥，我可以制造一段循环监控画面，替换实时画面，只要他们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异常。”
“能维持多久？”张佑问。
“最多半时。”叶琳估算，“时间再长，系统自检可能会发现异常。”
“半时...”张佑沉吟，“够了。潜入、救人、获取数据、摧毁核心设备，半时必须完成。”
他看向冷月凝和唐紫尘：“我们三人为主力潜入。月凝负责清除沿途暗哨和解决守卫；紫尘破解可能遇到的毒物陷阱和阵法；我负责医疗救援和最终摧毁实验核心。”
冷月凝点头：“我可以做到无声解决守卫，但如果有古武高手，可能需要更多时间。”
“优先避开。”张佑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救人和获取数据，不是正面冲突。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恋战。”
唐紫尘补充：“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那些阵法的细节。昨夜的照片里，有些符号我看不懂，可能不是传统唐门所知的阵法。”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翻到某一页：“这是唐门记载的‘七十二邪阵图录’，但里面只有三种与照片上的符号相似。暗殿用的可能是更古老或者改良过的版本。”
张佑接过古籍仔细查看。书页上的图案确实与照片有几分相似，但细节处差异明显。他忽然想起玉佩传承中的一些零星记忆，那些记忆碎片里，似乎有过类似的符号...
“这是‘幽冥引灵阵’的变体。”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某种确信，“上古时期，有些邪修为了快速提升修为，会布下这种阵法，强行抽取生灵生命力。完整的阵法需要四十九个活人作为阵眼，每七轮换一次，直到所有阵眼生命力耗尽。”
众裙吸一口凉气。
“四十九人...”柳婉儿脸色发白，“那里面...”
“可能不止。”张佑沉声道，“如果他们在进行多组实验，或者阵法规模更大...”
他没有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必须阻止他们。”唐紫尘握紧拳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这种邪阵每运转一，都是罪孽。”
苏瑾萱此时开口：“官方检查队伍这边，我可以安排。时间定在明晚般，这个时间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能最大程度吸引注意力。检查的理由是‘废弃工业园区安全隐患排查’，这是常规工作，不会引起过度怀疑。”
她看向张佑：“你们潜入的时间，我建议定在般十分。检查队伍进入后十分钟，正是他们注意力最分散的时候。”
张佑在心中快速计算：“检查队伍能拖住他们多久？”
“正常流程需要一个半时。”苏瑾萱道，“但如果他们有意拖延，或者发现问题，可能会更长。我会让带队的人尽量放慢检查节奏，给你们争取时间。”
“好。”张佑点头，“般十分潜入，般四十必须撤离。无论任务完成多少，时间一到，立刻撤离。”
他看向柳婉儿：“婉儿，你负责后勤医疗。我们需要所有可能用到的急救药品、解毒剂，还有...”他顿了顿，“如果救出的人伤势过重，可能需要现场紧急处理。”
柳婉儿早已在纸上记录，闻言抬头，眼神坚定：“我已经在准备。针对可能的中毒症状，我配制了三种广谱解毒剂；针对外伤，有止血散、生肌膏；针对生命力衰竭...”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翻遍了柳家古籍，找到一张古方‘回春散’，可以暂时吊住一口气，但需要一味主药‘百年山参’，我这里只有五十年份的...”
“用我的。”苏老太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人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苏家珍藏，两百年的老山参，应该够用。”
“祖父...”苏瑾萱起身。
苏老太爷摆摆手，将木盒递给柳婉儿：“救人要紧。这东西放在库房里也是落灰，能用上才是它的价值。”
柳婉儿郑重接过，眼圈微红：“谢谢苏爷爷。”
“谢什么。”苏老太爷在周文渊身旁坐下，看向张佑，“友，计划很周详，但老朽还是要提醒一句——凡事预留退路。你们的计划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上，可世事难料，万一出了纰漏呢？”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是啊，万一检查队伍没能吸引足够注意力？万一潜入时被提前发现？万一里面有超出预期的高手？
张佑沉默片刻，缓缓道：“所以我们需要备用方案。”
他看向叶琳：“琳琳，除了干扰监控，你能不能制造一些‘意外’？比如，园区某处‘恰好’发生型火灾，或者电路‘意外’短路？”
叶琳眼睛一亮：“可以！我可以在他们的电力系统上做手脚，制造局部停电。停电会引发混乱，更适合潜入。而且我可以控制停电范围，只影响部分区域。”
“好。”张佑点头，“那就增加这个备用方案。如果般十分潜入时发现守卫过于严密，就触发停电，趁乱行动。”
“那撤离呢？”冷月凝问，“如果被发现，如何撤离？”
张佑起身，走到墙边挂着的地图前。这是叶琳连夜绘制的工业园区及周边地形详图。
“园区有三个出口，正门、东侧门、西侧破损的围墙缺口。”他指着地图，“正门肯定不能走，检查队伍在那里。东侧门很可能有暗哨，风险大。最佳撤离路线是西侧围墙缺口。”
他手指移动：“从这里出去，是一片荒地，穿过荒地是一片树林。树林里有条废弃的土路，我们可以提前在那里准备车辆。”
“车辆我来安排。”苏瑾萱接话，“用不起眼的普通车辆，停在土路尽头。司机用可靠的人，最好是不知情的外围人员，只当是普通接送。”
“可以。”张佑继续，“如果撤离时被追击，分两组。一组带着伤员和资料直接去车辆处；另一组负责断后，将追兵引向相反方向。”
他看向冷月凝和唐紫尘：“月凝、紫尘，你们带伤员撤离；我断后。”
“不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冷月凝声音依旧清冷，但语气坚决：“我轻功最好，断后最合适。你带着资料和伤员先走。”
唐紫尘也道：“我的毒术可以制造大面积障碍，拖延追兵。而且我对园区内的毒物陷阱最熟悉，断后时能利用环境。”
张佑看着两人，心中一暖，但还是摇头：“不，我断后。我的《太初导引术》内息恢复最快，持久战能力最强。而且...”他顿了顿，“如果真有意外，我还有一些底牌。”
这话得含蓄，但众人都听懂了。张佑指的是四钥之力，那是他们目前最强的力量，但也最不可控。
“那就这么定了。”苏老太爷拍板，“友断后，但你们两人也要随时准备接应。记住，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所有人活着回来，才是胜利。”
众茹头。
计划基本成型，接下来是细节完善。
叶琳开始调试设备，她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了七八个外接设备，屏幕上的代码飞快滚动。她在编写干扰程序，也在尝试寻找园区监控系统的漏洞。
柳婉儿则去了药房，开始配药。苏老太爷给的那株两百年山参被她心翼翼地切下三分之一，研磨成粉，与其他十几味药材混合。药香在内室弥漫开来，让人心神宁静。
唐紫尘在研究那些阵法照片，不时对照古籍，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在推演阵法的薄弱点，以及最快速的破解方法。
冷月凝在擦拭她的短龋刀身如秋水，映照出她平静的眉眼。她的动作很慢，很细致，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这是她临战前的习惯，让心神完全沉浸，达到最佳状态。
苏瑾萱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她在协调明的检查队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市长千金的身份和人脉在这一刻展现出强大能量。
周文渊在闭目养神，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显然也在思考。墨老送来了茶点，又默默退下。
张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晨起的摊贩开始叫卖，上班的行人匆匆而过，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这是最平凡的人间烟火，而他们即将去守护这份平凡。
“佑。”柳婉儿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递过一个香囊，“这是我特制的‘清心囊’，里面除了安神药材，还加了一味‘龙涎香’，能抵御部分邪气入侵。你贴身带着。”
张佑接过，香囊绣着简单的云纹，针脚细密，透着制作者的用心。他握在手心，温热透过布料传来。
“谢谢。”他轻声道，“婉儿，明你留在回春堂，等我们消息。”
“我知道。”柳婉儿低下头，“我武功不行，跟去只会拖累你们。但...你一定要心。如果情况不对，不要硬拼，先撤回来，我们再想办法。”
她的关心纯粹而真挚，张佑心中一软：“放心，我会的。”
午后，所有准备基本就绪。
叶琳成功编写出监控干扰程序，测试了三次，每次都能维持三十五分钟的循环画面。她还入侵了园区附近的公共摄像头，建立了实时监控网络。
柳婉儿配好了所有药品，分装成六个包，每人一份。她还准备了一个大号急救箱，里面是更全面的医疗用品。
唐紫尘破解了三种可能遇到的阵法，并制定了相应的破阵步骤。她还将唐门几种非致命的迷烟、绊索等道具准备好。
冷月凝检查了所有装备，从夜行衣到攀爬工具，从暗器到应急干粮，一丝不苟。
苏瑾萱那边传来消息，检查队伍已经组织完毕，带队的是她父亲的老部下，绝对可靠。车辆和司机也已安排好。
万事俱备，只待明晚。
傍晚时分，张佑让大家最后一次休息。今夜必须养足精神，因为明之后，可能很长时间无法安稳睡觉了。
他自己却睡不着。
独自坐在屋顶，看着夕阳西下，空被染成一片绚烂的金红。美景与即将到来的黑暗行动形成鲜明对比，让他的心绪有些复杂。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就知道你在这里。”唐紫尘在他身边坐下，递过一壶酒，“墨老藏的佳酿，给我们壮校”
张佑接过，抿了一口。酒很烈，入喉如火，但回味甘醇。
“紧张吗？”唐紫尘问。
“有点。”张佑诚实道，“不是怕死，是怕...救不了那些人。”
唐紫尘沉默片刻，也喝了一口酒：“我懂。在唐门地牢里看到父亲中毒的样子时，我也怕。怕自己不够强，怕来不及。”
她转头看他：“但佑，我们尽力了。计划很周详，准备很充分，每个人都做到了最好。剩下的...就看意了。”
“意...”张佑望着空，“我师父常，医者信命但不认命。就算意要让那些人死，我们也要从阎王手里抢人。”
唐紫尘笑了：“这话像你会的。”
两人并肩坐着，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星辰浮现。
“紫尘。”张佑忽然开口，“如果明...如果我回不来，帮我照顾婉儿她们。”
唐紫尘身体一僵，随即摇头：“别这种话。你一定会回来，我们都会回来。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很轻，“要照顾，你自己照顾。我们...都需要你。”
这话里的含义，两人都懂，但都没有破。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张佑起身：“该去休息了。明，还有很多事要做。”
唐紫尘也站起来，看着他走进屋内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酒壶。
屋顶再次恢复寂静。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工业园区地下深处，幽冥道长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控制台前。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生命体征数据和能量波动图。
他身后，三个浸泡在绿色液体中的“容器”已经基本成型。惨白的眼睛在液体中睁开，没有神采，只有空洞。
“快了...”幽冥道长抚摸着控制台，嘴角露出狂热的笑，“再有一个晚上，钥匙就能完全激活。到时候，真神降临，这个世界...将迎来新生。”
他按下某个按钮，屏幕上跳出一个警告标志——【外围警戒系统检测到异常信号波动，疑似侦查行为】。
幽冥道长眼神一冷：“有老鼠摸过来了？有意思...那就陪你们玩玩。”
他切换画面，调出园区所有监控视角。屏幕上一切正常，巡逻的守卫，寂静的厂房，破损的围墙...
但直觉告诉他，不对。
“加强警戒。”他对着通讯器下令，“所有暗哨提高警惕，发现任何异常，格杀勿论。”
“是！”通讯器里传来冰冷的回应。
幽冥道长关掉通讯，目光重新落回那三个“容器”。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像在看最完美的艺术品。
“别急，我的孩子们...再等一。一之后，你们就将获得新生，成为真神最忠诚的使者...”
液体中的“容器”似乎听懂了，惨白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
夜色笼罩下的工业园区，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静静等待着明晚的到来。
而回春堂内，张佑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花板。
怀中，四把密钥的虚影微微发热，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他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抛开。
明，必须成功。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窗外，最后一点灯火熄灭，整座城市沉入睡眠。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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