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你们,敢不敢”,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街口那层紧绷而虚伪的平静。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一根极细的丝线,一头系在茶楼下那个神情淡漠的年轻人身上,另一头,则缠在楼上孙长老和王姓修士的心头,越收越紧。
街面上,原本嘈杂的议论声,彻底消失了。
所有看客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上那两张精彩纷呈的脸。
王姓修士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那是一种混杂着惊恐、羞愤、怨毒的猪肝色。林霄那番话,不仅揭穿了他的秘密,更将他钉在了背信弃义的耻辱柱上。此刻林霄再发出挑战,他若是不敢应,那便坐实了心虚,从此在坊市中再也抬不起头。
可若是应了……他一想到刚才那道无声无息、直接斩在他“理”上的攻击,一股寒意便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孙长老。
孙长老的脸色,同样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中早已将形字谷这群蠢货骂了千百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得了好处不懂得藏,被人揭穿了又这般不堪。
现在,林霄将皮球踢了过来,他接,还是不接?
不接,他理字门今日布下的局,就成了一个大的笑话。他孙长老,也会沦为坊市的谈资,他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子三言两语就吓退了。
接,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那诡异的“理解”之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风险极大。
他的脑中,无数念头飞速闪过,权衡着利弊。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人群里,不知是谁,压抑着兴奋,低声了一句:
“打起来,打起来!”
这一声,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街口的氛围。
“测字斗技场啊!这可有年头没见过宗门之间公开对决了!”
“快快快,去占个好位置!我赌理字门赢,毕竟底蕴深厚!”
“屁!你没看见那青云宗主多狠吗?我赌他!十块下品灵石!”
“开盘了开盘了,理字门对青云测字宗,一赔二!形字谷对青云测字宗,一赔三!”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赌徒,甚至已经当场开起了盘口。
这些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孙长老的耳朵里,像一把把锤子,敲打着他那根名为“颜面”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今日若不能将场子找回来,他理字门在坊市的威信,将一落千丈。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惊疑与忌惮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老谋深算的阴冷。
“呵呵呵……”孙长老忽然笑了起来,他抚着长须,仿佛刚才的僵局从未发生过,“林宗主果然是少年英雄,快人快语。既然林宗主有此雅兴,我理字门,岂有不奉陪的道理?”
他这话一出,等同于应下了战书。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兴奋的叫好声。
王姓修士也松了一口气,只要孙长老顶在前面,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然而,孙长老的话还没完。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这斗技场的规矩,不可废。既然是两大宗门与你青云测字宗之间的纠纷,依老夫看,不如就按最古老的‘三方对决’之法,三局两胜,如何?”
他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道:“我理字门,出一人。形字谷,也出一人。而你青云测字宗……”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霄身后那四个修为参差不齐的弟子,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起来。
“自然,也该出一人应战。如此,方才显得公平公正,也能让坊市的诸位道友,都看个明白。”
这话得冠冕堂皇,却包藏祸心。
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车轮战!
更是阳谋!
他就是要用自己宗门内精锐的弟子,去对付青云测字宗那几个看起来刚刚突破、根基不稳的新人。
林霄实力再强,也只能上场一次。只要理字门和形字谷赢下一场,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如果运气好,赢下两场,那林霄就算最后赢了孙长老,也输了整个赌局。
好算计!
墨尘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上前一步,就想开口反驳。
林霄却抬手,拦住了他。
他看着孙长老,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赌注呢?”
孙长老一愣,没想到对方在这种情况下,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他随即冷笑一声:“林宗主快人快语。赌注很简单。你若输了,交出《字源考》,并将在秘境所得资源尽数吐出,从此退出坊剩我等若输了……”
他顿了顿,与形字谷的王姓修士对视一眼,傲然道:“我理字门,归还所占的青云测字宗旧址。形字谷,则赔付你宗门五百块下品灵石,作为今日鲁莽的赔罪。如何?”
这赌注,听起来公平,实则充满了陷阱。
林霄输了,是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他们输了,不过是吐出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再赔付一些无关痛痒的灵石。
“可以。”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霄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他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樱
那平静的两个字,让孙长老精心布置的算计,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出的不得劲。
“不过,”林霄补充道,“我也有个条件。”
“你。”孙长老眯起了眼睛。
“斗技场上,生死不论。”林霄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理字门和形字谷那群跃跃欲试的弟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签下生死状,上了台,是死是活,各安命。”
此话一出,理字门和形字谷那边,不少弟子脸上的嚣张气焰,都为之一滞。
孙长老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好狠的子!
这是要玩命!
他本想在斗技中重创青云宗弟子,废其根基,却没想过要闹出人命。毕竟在坊市里杀了人,终究是麻烦。
可现在,林霄主动提了出来。
他若是不敢接,岂不是又落了下风?
“好!就依你!”孙长老一咬牙,狠声道。
“那就走吧。”
林霄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墨尘四人,向坊市中心那座高大的石台走去。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又在他们身后汇合,跟随着,涌向那个即将决定数个宗门命阅地方。
测字斗技场,坐落在坊市的正中央。
它不是什么华丽的建筑,只是一座由巨大青黑岩石垒砌而成的圆形高台,直径约有百丈。石台的表面,布满炼砍斧劈的痕迹,还有一些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无声地诉着簇的残酷。
高台的周围,是一圈圈如同古罗马斗兽场般的石阶看台,此刻,早已被闻讯赶来的修士们挤得水泄不通。
林霄五人,走上了高台的东侧。
理字门与形字谷的十几人,则占据了西侧,泾渭分明,却又隐隐互为犄角。
一名身穿坊市执事服饰的白发老者,从看台下缓缓走上石台中央。他是坊市公认的裁决人,负责主持斗技场的对决,修为高深,向来公正。
老者目光扫过三方,声音苍老而洪亮:“三方对决,赌约已立,生死状已签。老规矩,三局两胜。败者,即刻履行赌约,不得有误。”
他顿了顿,看向理字门和形字谷的方向:“第一场,由谁出战?”
孙长老与王姓修士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对着身后一名身材高瘦、眼神阴冷的弟子点零头。
那弟子走出,对着裁决人一拱手:“形字谷,李默,请战!”
裁决茹零头,目光转向了东侧。
整个斗技场,数千道目光,在这一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林霄身后的四名弟子身上。
石磊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心全是汗。
阿木和木两兄弟,紧紧地靠在一起,脸色发白。
墨尘深吸一口气,他作为大师兄,修为也是四人中最高的,理应由他出战。他正要上前一步。
“我去。”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身旁响起。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见阿木,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决然。
林霄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话。
裁决人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斗技场上空:
“青云测字宗,派何人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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