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像是从一口枯井深处传来,阴冷、潮湿,还带着几分玩味的戏谑。
它不响,却像一把冰锥,轻易地刺穿了门口清远道长等人惊怒的咆哮,让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饶目光,都投向了那间邪恶工坊内侧,一处不起眼的暗门。
“嘎吱——”
暗门被缓缓推开,一个身影从极致的黑暗中,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来人看上去不过三十许,身形颀长,穿着一件与观中其他人截然不同的玄色道袍,袍子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在昏暗的房中,闪烁着幽微的光。
他的面容,竟称得上是俊朗,只是肤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红得过分,像是刚刚饮过血。
他手里没有拿拂尘,也没有拿桃木剑,只是把玩着一把寸许长的、乌黑的刻刀。刀尖锋利,正对着自己的指腹,轻轻刮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一出现,原本还色厉内荏的观主清远,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没了声息。他甚至不敢直视那个玄衣道士,只是微微低下头,身形都佝偻了几分,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畏惧与臣服。
“师……师弟。”清远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含的颤抖。
玄衣道士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越过清远,直接落在了林霄和苏凝身上,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两位,不请自来,可是有些失礼了。”他开口道,声音温和,脸上还带着一丝浅笑,可那笑意,却让人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寒气。
苏凝握着刀柄的手,青筋微露。她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那不是柳复的疯狂,也不是清远的伪善,而是一种纯粹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漠然。
“清玄?”林霄看着他,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玄衣道士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哦?看来,是李万金那个蠢货,把贫道给卖了。”
他承认得如此轻易,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惜了,一个上好的‘囚’字阵眼,还没完全功成,就被你们给挖了出来。”他惋惜地摇了摇头,那把刻刀在他的指尖灵活地转动着,“本来还想着,再温养个三五年,待那女鬼的怨气与李文博的神魂彻底交融,便能炼出一味上好的‘魂引’,用来点化新的咒符,当真是可惜,可惜。”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毒的刀,剖开了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李文博的痴傻,青儿的冤魂,对这个男人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炼器过程,他们只是材料,是耗材。
苏凝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直冲头顶。她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匪徒,却从未见过如此将人命视作草芥的魔鬼。
“你这邪魔外道!”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挤出这几个字。
“邪魔外道?”清玄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轻笑出声,“姑娘,你习武,讲究的是筋骨皮肉,是外力。我修道,讲究的是地之气,是内法。在我眼中,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与山间的草木、石块,并无不同。草木可入药,石块可筑基,你们……自然也能炼咒。”
他顿了顿,目光在林霄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像一个挑剔的工匠在审视一块稀有的木料。
“尤其是你。”他看着林霄,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身子骨虽然弱了些,但神魂之气,却比寻常人要凝练纯粹得多。若是用来做‘镇魂木’的芯,想必能让咒符的威力,再上一个台阶。”
这番话,他的云淡风轻,听在耳中,却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人不寒而栗。
林霄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清玄,看着他那双毫无情感的眼睛。
“你布下李府的风水局,不只是为了炼制咒符吧?”林霄忽然开口。
清玄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林霄继续道:“李府的‘囚’字阵,锁住了青儿的冤魂,压制了李文博的神魂。但这两股力量并没有消散,而是被你用一种特殊的手法,引导、汇聚。如果我没猜错,这整座青峰山,连同你这清虚观,才是你真正的大阵。李府,不过是你这大阵延伸出去的一个的‘气眼’,一个为你收集‘怨气’与‘苦痛’的源头。”
随着林霄的话语,清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了。
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透出了审视之外的情绪——一丝混杂着惊讶与阴冷的杀机。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盯着林霄,声音冷了下来。
他自认这手法通玄,别凡夫俗子,就算是灵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未必能一眼看穿他这“子母连环阵”的玄机。
可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人,不仅看穿了,还点破了最核心的秘密。
“一个测字的。”林霄淡淡地回答。
“测字?”清玄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答案荒谬至极,“江湖骗子,也敢在我面前妄谈阵法?”
“是不是妄谈,你心里清楚。”林霄的目光,扫过房间里那些画在墙上的血色符文,“你以生人神魂、冤魂怨气为引,炼制邪物,早已不是道门正统。你修的,是字术中的禁忌邪法。”
“住口!”清玄厉声喝断,他脸上的从容与戏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揭穿了最深层秘密的暴怒。
他不再废话,手中的乌黑刻刀猛地向前一指!
“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那就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我新咒符的一部分吧!”
话音未落,他口中念念有词,周身那件玄色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庞大而又阴冷的字气,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不是一个字,而是无数个扭曲、破碎、充满了恶意的字符,像一群黑色的蝗虫,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苏凝脸色一变,想也不想,横刀护在林霄身前,体内的气血全力运转,抵御着那股无形的、侵蚀心神的阴冷气息。
然而,清玄的目标,并非他们。
那股庞大的字气,以他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狂涌而出,瞬间穿透晾观的墙壁,融入了山间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林木!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嗡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清虚观,不,是整座青峰山,都仿佛在这一刻,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林霄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他感觉到,那股他曾在李府静心苑感受到的、庞大而又压抑的“囚”之意念,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活了!
如果,李府的“囚”字阵只是一个池塘。
那么现在,他脚下的这座山,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湖泊!而清玄,就是那个打开了所有水闸的人!
院子里,原本晴朗的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蔽日的那种暗,而是一种光线被无形之力吞噬、扭曲的灰败。
空气变得黏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掺了沙子的冷水,堵得人心口发慌。
苏凝只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一股巨大的压力,像是有无数面看不见的墙,正在缓缓向内挤压。她尝试着挪动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异常滞涩,仿佛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
“这是……怎么回事?”她艰难地开口,声音都有些变形。
“阵法启动了。”林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被困住了。”
他抬起头,看向道观之外。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道由黑色字气构成的、如同锁链般的线条,凭空浮现。这些线条纵横交错,彼此勾连,从地面升起,在道观的上空,缓缓编织成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穹顶般的牢笼。
牢笼的中心,一个巨大、扭曲的“囚”字,正在缓缓成型。
那不是写在纸上的字,而是由纯粹的怨气、绝望与禁锢的意念,凝聚而成的法则具象!
“哈哈哈……”清玄张开双臂,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欢迎来到我的‘囚大阵’!”
“在这阵中,我便是,我便是法!你们的神魂、你们的气血,都会被这大阵一点点地抽干、碾碎,最终化为我最精纯的养料!”
他看着脸色发白的林霄和苏凝,眼中满是胜券在握的残忍。
“好好享受吧,这是贫道,送给你们的……最后的安宁!”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空中那个巨大的“囚”字,猛地向下一沉!
无尽的压迫感,如同泰山压顶,轰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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