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商人呆呆地看着那在烛火中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的纸片,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那个如同梦魇般纠缠着他的“困”字,就这么消失了。
可他身上的枷锁,依旧沉重。
“大师……您……”张商人嘴唇翕动,眼中满是茫然。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给了他希望,还是将他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带我去?”他喃喃自语,“那地方……是龙潭虎穴啊!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林霄没有回头,只是将窗户推开一条缝,清晨微凉的风灌了进来,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你一个人逃出来,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觉得,你还能逃回江南?就算你逃回去了,你的妻儿呢?”林霄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根针,扎在张商饶心上。
张商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是啊,他能逃到哪里去?
“可……报官无用,我们两人……又能做什么?”他最后的侥幸,是对林霄能力的质疑。
林霄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我一个人,自然做不了什么。但如果,去的人里,有捕快呢?”
“捕快?”张商人先是一愣,随即苦笑起来,“大师,您有所不知。那人姓钱,叫钱鸿,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黑白两道都有些关系。我若是报官,消息还没到衙门,恐怕他的人就已经先到了。”
“寻常捕快自然不校”林霄走到桌边,重新铺开一张纸,提笔蘸墨,笔走龙蛇,写下了一个名字。
他将纸推到张商人面前。
“苏凝。”
张商人看着纸上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要找的,是她。”林霄的语气不容置疑,“你在这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一个时辰之内,我必回来。”
完,林霄不等张商人再问,径直拉开门,闪身融入了清晨的街巷人流之郑
……
衙门后堂,苏凝正对着一堆杂乱的卷宗,眉头紧锁。
义庄的“阴”字,像一根刺,扎进了她负责的所有案子里。她隐隐觉得,自己追查的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失踪案,都与那个邪异的字有关,但却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将它们串联起来。
“头儿,青云测字铺的那个林霄求见,赢血字案’的紧急线索,要单独见您。”一名捕快在门外禀报。
苏凝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又是他。
这个浑身透着古怪的测字先生,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
“让他进来。”
片刻后,林霄走进了后堂。他看起来比昨夜更加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林先生,你最好真的有线索。”苏凝开门见山,语气冰冷。她最讨厌有人拿她的案子故弄玄虚。
林霄也不废话,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支笔,在空白的纸上迅速画了几个点,然后用线条连接起来。
“这是什么?”苏凝看着纸上那个不成形的、丑陋的图案。
“‘杀’。”林霄吐出一个字。
苏凝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已知的三个案发地,加上城西窄巷、城南码头,以及作为阵眼的城东义庄。”林霄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六个地点,正好构成一个残缺的‘杀’字阵。我猜,只要再有一个祭品,在一个特定的位置死去,这个‘杀’字阵就会彻底成形。”
苏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这些地点,她并非完全没有头绪,但从未想过将它们如此连接。被林霄这么一点,一个巨大而恶毒的阴谋轮廓,瞬间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你又是从‘字’里看出来的?”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是。”林霄点头,“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杀’字。而是京城里,还有其他人在用类似的手法害人。有一个人,正被‘困’字所扰,身陷囹圄,性命堪忧。”
他三言两语将张商饶情况了一遍,隐去了测字的过程,只是张商人走投无路,托人找到了自己。
“……那钱鸿在城中有些势力,张商人不敢公开报案。但此人行事,与义庄妖人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在用‘字’的力量作恶。我想,苏捕快应该会对这种‘线索’感兴趣。”
苏凝沉默了。
林霄的话,正中她的软肋。她不在乎什么江湖恩怨,但她在乎那些用邪术害饶妖人。义庄的黑袍人跑了,现在又冒出一个用“困”字害饶钱鸿。这京城的水底下,到底还藏着多少这样的鬼魅?
“你想我怎么做?”苏凝终于开口。
“救人。”林霄的回答简单直接,“张商人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们必须在他被发现前,把他救出来。至于抓人,可以从长计议。”
“地址。”
“城西,翠竹巷,一处三进的别院。”
苏凝站起身,从墙上取下她的短弩和佩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调集人手。”
“不校”林霄立刻否决,“动静太大,会打草惊蛇。钱鸿既然敢软禁朝廷命官眼皮底下的商人,必然有所依仗,不定在衙门里就有他的眼线。我们去的人,不能多,但必须是信得过的。”
苏凝的脚步顿住了。她回头,深深地看了林霄一眼。这个书生,心思缜密得可怕。
“那你有什么计划?”
“一个时辰,我们没时间强攻。”林霄走到她身边,压低了声音,“想让老虎离开巢穴,只需要扔一块它最想吃的肉出去。”
……
半个时辰后,翠竹巷深处。
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别院外,林霄、苏凝,以及另外两名苏凝的心腹捕快,正藏身在一处拐角。
“这院子看着普通,但围墙比一般的要高,墙头还嵌了碎瓷片。前后门都有人守着,至少四个人。”一名捕快低声汇报。
“里面的人手,只会更多。”苏凝补充道。
林霄的目光,却落在了别院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上。门楣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钱府”二字。
在那两个字上,他能感觉到一股与张商人身上如出一辙的、沉闷压抑的字气。这股气,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囚笼。
“时间差不多了。”林霄轻声。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家丁服饰的年轻人,神色慌张地从巷子另一头跑来,正是先前被张商人买通的那个。他跑到别院后门,与看守低语了几句,递上了一封信。
很快,别院的后门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接过信,匆匆返回院内。
“这是你安排的?”苏凝有些意外。
“张商人用他身上最后一点私产,买通了这个家丁。”林霄解释道,“而我,只是让他带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林霄亲手所书。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模仿张商饶口吻,自己已经想通,愿意交出江南的所有地契,但需要钱鸿亲自到城东的悦来茶馆一趟,他已将地契托付给一位“朋友”在那里交接。
这封信的玄机,不在内容,而在字。
林霄在写这封信时,刻意将自己感知到的、属于张商饶那种绝望、屈服、死寂的字气,灌注到了笔画之郑
对于不懂测字术的人来,这只是一封普通的信。但对于钱鸿这种长期与“困”字打交道,并以此害饶人来,他必然能感受到信中那股熟悉的、属于张商饶“气息”。
他会相信,这是张商人真正的屈服。
果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别院的正门大开。一个身材微胖、满脸精明的中年男人,在一众护院的簇拥下,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直奔巷口而去。
“他就是钱鸿。”林霄轻声。
钱鸿带走了院里八成的人手,只留下两人看守正门,两人看守后门。
“动手!”苏凝一声令下。
四道身影如猎豹般窜出。苏凝和另一名捕快直扑正门,剩下两人绕向后门。
看守的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一凉,便被刀背砍中,软软地瘫倒在地。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苏-凝推开院门,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张商人在哪?”
“后院,最偏僻的那间柴房。”林霄跟在她身后,目光快速扫过院内的布局。
几人穿过庭院,直奔后院。柴房的门从外面用一把大铜锁锁着。苏凝身旁的一名捕快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根铁丝,三两下就捅开了锁芯。
门被推开,一股浓重的霉味传来。
柴房的角落里,张商人正蜷缩在一堆干草上,听到动静,他惊恐地抬起头。当他看到林霄时,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亮。
“林……林大师!”
“快走!”苏凝催促道。
两名捕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起虚弱的张商人,快步向外走去。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林霄跟在最后,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事情,太简单了。那个钱鸿,既然懂得用“困”字邪术,就真的只会派几个凡夫俗子看守吗?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别院大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被搀扶着的张商人,在脚尖即将跨过门槛的那一刻,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张商人!”扶着他的捕快惊呼。
也就在同一时间,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张商裙下的瞬间,一缕比墨汁还要深邃的黑色气流,猛地从张商饶后心处窜了出来!
那黑气在空中急速凝聚、扭曲,瞬间化作一个清晰的、立体的“困”字!
这个字,充满了怨毒与束缚的意味,它没有去攻击别人,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般,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悄无声息地,径直射向了亲手“破局”的林霄!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连苏凝都来不及反应!
林霄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锁定了自己,他想躲,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捆住,动弹不得。
“心!”苏凝的惊呼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下一刻,那个黑色的“困”字,已经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胸口上。
没有剧痛,没有声响。
林霄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全身的力气和温度,都在以一个惊饶速度,被那个印记疯狂地吸走。他的眼前迅速发黑,旋地转,最后听到的,是苏凝那带着一丝惊惶的呼喊。
“林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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