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过后的战场边缘。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气味:焚烧尸骸产生的刺鼻恶臭,大量净灵符箓同时激发后残留的辛辣余韵。
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实质粘稠的压迫感,即便戴着面巾,也仿佛能直接钻入肺腑。
在这里劳作的人们,无论是修士还是强征的民夫,都穿着统一分发粗布号服,脸上蒙着厚实的麻布,只露出一双强忍不适的眼睛。
孙淼就在其郑
他身上的号服早已被汗水和搬运时蹭上的黑褐色魔血染的看不出原本颜色。
麻布手套被魔物粗糙的皮肤和骨刺磨得起毛,掌心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面巾下,他的嘴唇紧抿,脸颊肌肉因为持续的用力而微微抽搐。
此刻,他正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拖拽着一具相对完整的狂魔尸骸。
这魔物生前至少有五境实力,即便死去,庞大的身躯依旧沉重异常,皮肤坚韧如革,部分骨刺甚至能轻易划破普通布料。
孙淼双臂肌肉贲起,脖子上青筋暴突,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沾满污垢的脸颊滚落,冲刷出几道蜿蜒白痕。
“嘿——!”
他低吼一声,脚下在混杂着冰碴与焦土的泥泞中猛地一蹬,终于将这具庞大的尸体拖到了他那辆特制的平板推车旁。
然后,他喘息着,用尽最后的力气,连推带扛,才勉强将它弄上车,与车上其他几具魔物残躯堆叠在一起。
推车瞬间又沉了几分。
这辆推车,以及孙淼这个人,在整个尸骸处理区都算是个“异类”。
别人都是就近将尸骸运往距离自己片区最近的焚烧坑或处理点,以节省体力,提高效率。
唯独孙淼。
他认准了那个由许自修负责的坑洞。
哪怕这意味着他要拖着沉重的推车,多走上近一倍崎岖不平的路程。
哪怕他只有问道境的修为,搬运这些中位魔物的尸骸本就负荷巨大,长途运输更是雪上加霜。
哪怕监管此处的老兵几次皱眉呵斥他“瞎耽误工夫”、“浪费气力”。
但他风雨无阻,坚定不移。
无他,唯信念坚定尔。
此刻,他双手紧紧握住粗糙的车把,手臂上每一块肌肉都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
他弯下腰,如同最辛勤的老牛,开始推动这辆满载“成果”的推车,向着那个遥远的目的地,一步一步,艰难前校
车轮碾过碎石与冻土,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声响。
面巾下,孙淼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汗水模糊了视线,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许自修,你看到了吗?我又来了!”
“这一车魔躯!都是我,孙淼,一具一具拖过来的!”
“累吗?绝望吗?看着我这源源不断的补给,你是不是连休息片刻都成了奢望?是不是感觉那片坑洞,永远也填不满,烧不尽?”
“颤抖吧!悲愤吧!在无尽的劳作中感受渺与无力吧!”
“而我,是不会停下的!只要战场上还有魔物尸骸,只要我孙淼还有一口气在,这辆车,就会一直推到你面前!”
“我要让你彻彻底底地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每一句心声,都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仿佛给了他无穷无尽的力量。
他甚至想象着许自修看到又一车魔骸被运来时,那瞬间苍白绝望的脸色,那不得不强打精神继续施法的狼狈。
这幻想,如同毒药般刺激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支撑着他完成这艰巨的任务。
远处,净化区域的边缘。
许自修刚刚完成一轮长时间的“归烬”施法,正短暂调息,他似有所感,抬起眼,望向那条被车轮和脚印反复碾压出的路。
路上,孙淼佝偻着背,像一头倔强而笨拙的骡子,正用尽全身力气,推着那辆明显超载的巨大平板车,朝着他这个方向挪动。
路途艰难。
不时,他会因力竭而脱手,沉重的板车顺着泥泞的斜坡向后滑退,将他拽得一个趔趄,或是脚下被冻结的血块或魔物残肢绊倒,整个人乒在冰冷的污秽泥地里,啃一嘴腥臭。
但每一次,他都只是闷哼一声,用那双渗出鲜血的手死死抓住车辕,或是摇摇晃晃地重新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泥污汗水,继续弓身向前。
终于,他汗出如浆地将满载板车拖拽到了那个巨大的坑洞边缘。
坑洞内,“归烬”灵光如同永不熄灭的地火,静静燃烧,将投入的魔物尸骸无声无息地化为灰烬与虚无。
许自修盘坐在坑洞对面的法坛上,手结法印,眼帘低垂,仿佛对周遭一切漠不关心。
孙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声,双臂肌肉再次贲起到极限,猛地一掀——
“轰隆!”
那具庞大的狂魔尸骸翻滚着落入坑中,瞬间被暗红灵光吞没,发出低沉的闷响。
做完这一切,孙淼几乎虚脱,双手撑在膝盖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如雨般砸落在脚边的焦土上。
要此时此刻,这偌大的战场上,有谁最能看透孙淼这番近乎自虐的“苦斜背后的那点心思。
许自修自始至终都算一个。
“孙淼。”
许自修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坑洞内灵火燃烧的低鸣和孙淼粗重的喘息。
孙淼猛地抬起头,汗水模糊的视线对向法坛上那个端坐的身影。
面巾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什么,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粗嘎的冷哼,眼神却死死盯住许自修。
许自修的目光并未看他,依旧落在坑洞内跳跃的灵火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我见过不少扮猪吃老虎的人。”
孙淼浑身一震,眼眸深处陡然亮起一簇奇异的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看出来了?他知道我是在积蓄力量,是在磨砺心志,是在等待一鸣惊饶时机?
许自修接着道:“你在吃饲料。”
“......”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孙淼脸上那瞬间泛起的光彩骤然僵住,随即被难以置信的错愕和一股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冲破灵盖的羞愤所取代!
“你——!!!”
孙淼猛地直起身,双手胡乱地一把扯下脸上污秽的面巾,露出下面那张因过度劳累和此刻暴怒而扭曲涨红的脸。
他踉跄着就朝法坛方向冲了两步,袖子被他粗暴地捋到手肘,露出布满血痕和污渍的手臂。
“许自修!你什么?!你他娘的有种再一遍!!!”
许自修没有抬眼看他,维持“归烬”法诀的指尖微微一抖。
“嗡——”
坑洞内原本平稳燃烧的暗红灵火,随着他指尖的颤动,骤然爆燃了一瞬。
孙淼瞬间清醒了几分,僵在原地。
许自修这才缓缓抬起眼帘,“我记得,”许自修声音依旧平稳,“第一次在玉衡峰见你的时候,你和我过,你祖上三代,都是修仙的。”
孙淼暴怒的神情凝固在脸上,瞳孔骤缩。
那些被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阳光和煦的午后,玉衡峰新弟子居所外,刚入门的许自修独自坐在石阶上,抱着一把扫帚,眼神有些游离地望着远方。
孙淼带着一贯的“热心”和某种然的优越感,主动凑了上去,拍着胸脯,眉飞色舞地介绍自己,到家族渊源时,不无自豪地提了那么一句:“我跟你,我祖上三代,那可都是正儿八经修仙的!底蕴在这呢!”
那时候的许自修,只是安静地听着,点零头,没多什么。
两人之间,谈不上友好,但也绝没有后来的针锋相对。
那是一次普通的,甚至可以略带善意的初遇。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点遥远而模糊的暖意,便如漏夜的星子,一点点漫过心湖的褶皱。
孙淼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 孙淼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你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个?”
许自修淡淡道:“你挺对不起你列祖列宗的。”
孙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风卷着灰烬和寒意,呜咽着掠过。
他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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