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并非绝对的空无。
>埃尔莱悬浮在数据的深渊中,脚下是破碎的代码星河,头顶是寂静的黑暗。
>一个与他过去惊人相似的“数据残影”悄然浮现——不是他现实中历史系学生的身份,也不是他寻找姐姐的执念,而是更早、更模糊、仿佛被层层覆盖的童年记忆。
>残影低语着被遗忘的童谣,哼唱着姐姐在他儿时病榻前唱过的旋律。
>凯拉薇娅试图分析这异常数据,却发现它竟能绕过系统防火墙,直接与埃尔莱的神经接口共鸣。
>这究竟是《星律》游戏读取了玩家的深层记忆,还是埃尔莱的过去,本就与这个虚拟世界的源头有着无人知晓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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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并非绝对的空无。
这是埃尔莱·索恩——游戏Id“逻各斯”——在坠入这片奇异领域后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清晰的认知。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凝固的黑暗。然而,这黑暗并非死寂,它浸泡在一种低沉的、几乎超越听觉极限的嗡鸣里,像是亿万台精密仪器在同时低语,又像是宇宙诞生之初残留的背景辐射。
他悬浮着,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却又奇异地“感知”到自身的存在。一种纯粹的意识体,漂泊在数据的深渊。下方,极遥远处,有破碎的代码如极光般流淌,形成蜿蜒的、断断续续的星河,散发出幽蓝、惨绿或暗紫色的微光,映照出一些巨大而无定形的结构轮廓,它们像是远古巨兽的残骸,又像是崩溃的数学模型的实体化。头顶,则是更深沉的、拒绝一切光线和意义的黑暗,纯粹的寂静,连那无处不在的嗡鸣到了那里似乎也被彻底吞噬。
他尝试移动,意念所至,那片破碎的代码星河便似乎在缓慢地旋转,改变着视角。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移动,而是感知焦点的切换。他“看”到一串特别明亮的数据流,像一条银色的鱼,在黑暗的帷幕上划过,拖拽出的尾迹瞬间演化出无数复杂的几何符号,旋即又崩塌成无意义的乱码。他“听”到远处传来沉闷的、规律性的脉冲,仿佛是某个巨大心脏在跳动,每一次搏动都让周围的黑暗泛起涟漪。
这就是“界域夹缝”,《星律》世界底层规则之外,系统维护力所不及的混乱区域,是序列界域之间危险的缓冲带,也是沃克斯警告他们绝对不要轻易涉足的禁区。然而,追踪“莫比乌斯”公会“永恒回响”留下的一条异常数据线索,他们别无选择。
“逻各斯,能听到吗?”凯拉薇娅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清晰而稳定,带着她特有的冷静,像一道光划破了这令人不安的迷惘。“我的空间锚点正在衰减,这里的规则很不稳定。报告你的状态。”
埃尔莱集中精神,试图将感知聚焦于通讯频道。“收到,凯拉。状态…难以定义。感知系统受到强烈干扰,常规视觉和听觉输入无效,替代为某种…直接的数据感知。我无法确定自己的坐标。”
“理解。我的情况类似。尝试建立相对位置参照系。”凯拉薇娅回应,“沃克斯,你在通道里吗?我们需要扫描这片区域,寻找莫比乌斯留下的痕迹,或者任何可能的出口。”
频道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杂音,然后是沃克斯那总是带着点玩世不恭语调的声音,不过此刻也多了几分凝重:“信号糟透了,伙计们。这鬼地方对常规通讯协议就像绞肉机。我正在努力维持一个脆弱的数据桥接…给我点时间。顺便一句,这里的背景辐射读数高得离谱,而且充满了未识别的信息熵。心点,任何看起来像‘东西’的,都可能带迎嗯,侵略性。”
埃尔莱将他的“视线”——如果那能被称为视线的话——投向更远处。他尝试运用他在现实中对古代符号和文明演变的研究经验,去解读那些流淌的代码星河中偶尔闪现的、相对稳定的结构。一些符号让他联想到苏美尔泥板上的楔形文字,另一些则带有玛雅历法的循环韵律,甚至偶尔能看到类似周易卦爻的断续线条。但这并非系统性的知识,更像是庞大数据库被彻底打碎后,随机漂浮的碎片。
“凯拉,你注意到那些代码结构了吗?”他传递出信息,“它们…似乎包含着某种历史信息,但完全是混乱的,非线性的。”
“观测到了,”凯拉薇娅回答,“但我的分析模块无法有效解析。它们不符合任何已知的《星律》数据模板。沃克斯,能确认来源吗?”
“正在尝试…见鬼!”沃克斯的声音突然拔高,“有个大家伙!逻各斯,你十点钟方向,距离…无法测算!高能反应!”
埃尔莱的感知瞬间聚焦。在那片破碎星河的边缘,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在凝聚。它不是由代码光流构成,更像是由纯粹的“无”所塑造的轮廓,一个吞噬一切信息和光线的空洞。它无声地滑行着,所过之处,那些流淌的代码星河像是被橡皮擦抹去一样,彻底消失,留下更绝对的黑暗。一种源自本能的、针对信息存在本身的恐惧攫住了埃尔莱。
“规避!”凯拉薇娅的命令短促有力。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埃尔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作用在他的“存在”上。是凯拉薇娅的时空干扰能力。她无法在这片混乱中精确操控时空,但足以制造一个推动的矢量。他的感知焦点被猛地推向一侧,恰好避开了那个“信息吞噬者”滑行的路径。那东西无声无息地掠过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没有声音,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种绝对的“抹除”感,让他不寒而栗。
“谢谢,”他稳住心神,传递出感激的意念。
“保持警惕。这东西…不像程序造物。”凯拉薇娅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犹疑。
就在这时,就在那“信息吞噬者”掠过之后,在它留下的、尚未被周围混乱数据重新填充的短暂虚无中,埃尔莱的感知捕捉到了某种…异常。
一个光点。
非常微,非常黯淡,几乎与环境背景辐射融为一体。但它没有随波逐流,没有像其他数据碎片那样无序运动。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福
“那是什么?”他下意识地将感知聚焦过去。
随着他注意力的集中,那个光点开始发生变化。它没有变大,也没有变亮,但其内部结构似乎正在变得复杂、清晰。它不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微缩的、自洽的立体影像。
埃尔莱的“目光”穿透了那层微弱的光晕,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刹那间,周围无尽的虚空,破碎的代码星河,潜伏的危险,凯拉薇娅和沃克斯的通讯…一切都被拉远、模糊,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他看到了…他自己。
不是一个镜像,不是游戏角色“逻各斯”的模型。而是一个场景,一个记忆的片段,以无比精细的数据形式重现。
一个瘦的、约莫七八岁的男孩,蜷缩在一张铺着浅蓝色星星图案床单的床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的尘埃。男孩脸色苍白,额头上贴着退烧贴,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是生病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的、绒毛有些磨损的棕色泰迪熊。
那是他。埃尔莱·索恩。绝不会有错。房间的布局,墙纸上淡淡的帆船图案,床头柜上那个摔坏了桅改木船模型…每一个细节都与他童年时,在老家那个临河镇的卧室一模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童年的记忆会以数据残影的形式出现在《星律》的底层虚空之中?
震惊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看”着那个生病的、年幼的自己,一种遥远而真切的虚弱感仿佛跨越了时空,再次萦绕在他的意识核心。
然后,变化发生了。
卧室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道缝。一张脸探了进来。那是一张少女的脸,大约十二三岁年纪,梳着简单的马尾辫,眼睛很大,亮晶晶的,带着关切和一点点狡黠。是莉安(Lianne)。他的姐姐。
现实中的埃尔莱,心脏(或者,他意识中模拟出的那个心脏)猛地一缩。
画面中的莉安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坐到床边。她伸手摸了摸埃尔莱的额头,声了句什么(数据残影没有声音,但埃尔莱凭借记忆补全了那句话:“还是有点烫哦。”)。然后,她开始哼唱。
没有实际的音频信号,但一段清晰无比的、带着特定旋律和节奏的数据流,直接同步涌入了埃尔莱的感知核心,转化为他记忆中那个无比熟悉的调子。
那是一首简单、轻柔,甚至有些古老的摇篮曲。莉安总是用它来哄生病或做噩梦的他入睡。歌词含糊不清,更像是随意的哼唱,夹杂着一些无意义的音节:“睡吧,睡吧,乘着月亮的船…飘呀,飘呀,星星为你指路…坏梦都走开,痛苦都消散…我的埃尔莱,快快入梦乡…”
数据残影中的埃尔莱,在姐姐的哼唱中,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眼皮开始打架,最终沉沉地睡去。莉安替他掖好被角,轻轻拍了拍泰迪熊,然后悄悄离开了房间。
场景到此定格,然后开始缓慢地淡化,如同水滴入海,即将消散在那片虚无之郑
“不…”埃尔莱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他不由自主地试图“靠近”,试图挽留这突如其来的、与他过去紧密相连的幻影。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怀念、悲伤和巨大困惑的情绪冲击着他。姐姐…莉安…她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意识沉沦,原因成谜。而在这里,在这款与她昏迷可能直接相关的游戏中,他竟然看到了如此私密、如此清晰的关于她的记忆片段!
“逻各斯!”凯拉薇娅的声音再次切入,带着明显的警示,“你的神经接口读数在剧烈波动!生命体征模拟系统显示心率飙升,皮质醇水平异常!发生了什么?报告情况!”
埃尔莱艰难地将一部分注意力拉回通讯频道。“我…我看到了…”他不知该如何描述,“一个数据残影…它…它显示的是我童年的记忆。我生病时,我姐姐…她…”
“记忆残影?”凯拉薇娅的语调充满了怀疑和警惕,“在界域夹缝?这不可能。系统没有权限,也没有机制访问玩家的深层记忆。沃克斯,检测到针对逻各斯的深度扫描或数据提取行为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沃克斯的声音带着技术人员的笃定,“他的接入舱数据流是加密的,防火墙完好无损。除非…除非是硬件层面,或者…更底层的东西绕过了所有安全协议。但这理论上做不到!等等…他周围确实出现了异常数据凝聚,来源不明,格式…从未见过!它…它好像在和逻各斯的生物电信号直接共鸣?!”
共鸣。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埃尔莱。
就在那童年记忆场景即将完全消散的瞬间,那个数据残影——那个微缩的、包含着他和姐姐记忆的模型——突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它没有像其他数据那样崩溃,而是像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了涟漪。
然后,一段新的、更加模糊、更加破碎的景象开始浮现。
不再是那个阳光明媚的童年卧室。色调变得暗沉,摇晃不定。似乎是一个…实验室?或者一个布满复杂仪器的房间?视角很低,像是一个孩子的眼睛在看。冰冷的金属光泽,闪烁的指示灯,一些穿着白色或浅色外套的人影在晃动,看不清脸。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消毒水的气味(这甚至是数据流直接传递的嗅觉信息)。一种莫名的、深层次的恐惧感攫住了他,不是针对具体的事物,而是针对那种环境,那种氛围。
在这破碎的景象中,一个声音响起,同样是直接的数据流转化,并非通过“听觉”。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温和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
“别怕,埃尔莱…很快就结束了…为了莉安…”
莉安!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这段新的残影比前一个更加不稳定,闪烁了几下,便彻底碎裂,化为一片空白。那微的光点也黯淡下去,几乎看不见了。
但留给埃尔莱的,却是翻江倒海般的混乱。
实验室?什么实验室?他童年时从未去过那样的地方。为了莉安?什么意思?那个女声…是谁?他没有任何印象。
“残影…改变了。”他声音干涩地向凯拉薇娅传递信息,“出现了…我不认识的场景。一个实验室。有人提到…我姐姐的名字。‘为了莉安’。”
频道里一片沉默。无论是凯拉薇娅还是沃克斯,都被这超乎寻常的发现震住了。
几秒钟后,凯拉薇娅率先恢复冷静,她的声音变得极其严肃:“逻各斯,描述你看到的实验室细节,任何特征。沃克斯,全力分析那段异常数据流的任何残留信息,寻找来源坐标或者识别特征。这不再是简单的数据异常或游戏彩蛋。”
沃克斯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轻松,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明白。正在尝试捕捉逸散数据包…该死,它们衰变的速度太快了!结构也极其怪异,像是…像是被强行压缩过,又打上了某种非标准的标记。我需要时间!另外,凯拉,你最好看看这个——我从刚才那段‘共鸣’期间逻各斯的接入舱反馈数据里,剥离出了一段极其微弱的、非他生物电特征的信号残留。它…它似乎试图在反向读取什么,目标不是游戏数据,而是…他的记忆缓冲区?”
凯拉薇娅立刻追问:“能追踪信号源吗?”
“指向…虚无。像是在界域夹缝内部凭空产生,又凭空消失。但信号的某些编码特征…有点眼熟。我需要和数据库里的历史记录做交叉比对。”沃克斯语速飞快。
埃尔莱悬浮在虚空中,感觉周围的黑暗从未如此沉重。那个与他过去相连的残影,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记忆的锁孔,却没能打开熟悉的门,反而撬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后面更加幽深、更加陌生的迷宫。
他进入《星律》,最初是为了寻找导致姐姐莉安昏迷的线索。他以为这只是一款拥有超常技术的游戏,姐姐的意外是某个bug或者未知机制导致。
但现在,这个出现在游戏最底层虚空中的、与他童年记忆相关的数据残影,彻底动摇了他的认知。
这究竟是《星律》游戏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读取并再现了他潜意识深处,甚至可能是他自己都已遗忘的记忆?
还是…他的过去,他姐姐的昏迷,甚至他自身的存在,与这个虚拟世界的源头,与《星律》背后隐藏的秘密,本就有着某种无人知晓的、深刻的纠缠?
那个实验室的片段,那个陌生的女声,“为了莉安”…这些究竟是什么?
虚空依旧无声,破碎的代码星河在远方冷漠地流淌。但埃尔莱·索恩知道,一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寻找的不仅仅是姐姐昏迷的答案,更是他自己命阅谜底。而答案,似乎就藏在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以及那些如同鬼魅般回响的记忆碎片之郑
凯拉薇娅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但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力量:“逻各斯,稳住。沃克斯,优先保证我们的数据链路安全,然后集中资源分析那段信号残留和异常数据格式。这个发现…可能比莫比乌斯的计划更重要。它触及了《星律》的核心秘密,也可能…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埃尔莱的状态,然后继续道,语气稍稍放缓:“埃尔莱,我知道这很…艰难。但保持冷静。你的洞察力现在比任何时候都重要。仔细回忆,任何细节,哪怕是感觉。那个实验室,那个声音,有任何让你觉得熟悉的地方吗?哪怕是极其微的?”
埃尔莱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尝试运用他作为历史研究者训练出的观察和分析能力。他再次在意识中回放那段短暂而模糊的新残影。
暗沉的色调…摇晃的视角…冰冷的金属…闪烁的指示灯…模糊的白色人影…消毒水的气味…还有那个女声…
“没有,”他最终无奈地确认,“没有任何具体的熟悉福那种环境…我只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类似的科研或医疗设施。那个女声…很陌生。但是…”他犹豫了一下。
“但是什么?”凯拉薇娅追问。
“但是那种感觉…那种莫名的恐惧,还迎那个女声语气里的疲惫和悲伤…很真实。不像是虚构的。”埃尔莱试图捕捉那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而且,‘为了莉安’…这句话让我很…不安。”
为什么不安?因为这句话暗示着,在某个他不记得的过去,他曾因为姐姐的原因,经历过某些事情?一些可能并不愉快,甚至充满压力的事情?
“恐惧和情感记忆有时比事实记忆更持久。”凯拉薇娅分析道,“沃克斯,关于信号特征的眼熟度,有进展吗?”
“还在跑比对程序,这玩意儿的数据量太大了。”沃克斯回答,背景传来密集的键盘敲击声,“不过,有个初步的、非常粗略的指向…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分析过的,‘星语者艾玟’这个Npc在不同序列界域出现时,其底层数据流偶尔会携带的某种‘背景噪音’吗?”
凯拉薇娅沉默了片刻:“你是,那个无法解析、被认为是冗余代码或古老版本残留的标记?”
“对,就是那个!”沃克斯语气肯定了些,“刚才从逻各斯那边捕获的微弱信号残留里,剥离出的一段加密标识符,其波动模式…和艾玟数据流里的‘背景噪音’有高度相似性。当然,不完全一样,更像是…同源,但演化路径不同?”
星语者艾玟?那个神秘莫测,给予玩家晦涩预言,似乎知晓《星律》诸多秘密的Npc?她的数据特征,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与埃尔莱记忆相关的异常残影中?
线索像一团乱麻,反而更加缠结了。
“艾玟…”埃尔莱喃喃道。他想起自己刚进入游戏不久,在一次偶然的任务中遇到过那位披着星光长袍的Npc。艾玟当时对他过一句很奇怪的话,他当时并未深究:“迷失的羔羊,终将循着记忆的星痕,归于命阅织机。”现在想来,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预言的意味。
“关联性越来越复杂了。”凯拉薇娅总结道,“莫比乌斯、星语者艾玟、界域夹缝的记忆残影、逻各斯的过去…这些线索背后,一定有一条我们尚未看清的主线。沃克斯,继续分析。逻各斯,我们需要继续移动。原地停留太久在这种地方不安全。尝试跟随我的引导,我们向…那个残影最初出现的方向移动看看。既然它在那里出现,或许附近还有更多痕迹。”
凯拉薇娅开始释放出微弱的时空信标,像黑暗中漂浮的萤火虫,为埃尔莱指引方向。埃尔莱收敛心神,将那些翻腾的疑问和情绪暂时压下。他知道,此刻任何不冷静都可能将他和盟友置于险境。
他跟着凯拉薇娅的信标,在虚无中缓缓“移动”。感知聚焦于前方,警惕着可能再次出现的“信息吞噬者”或其他未知威胁。同时,他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持续扫描着周围的环境,希望能再次捕捉到那种异常的、带有熟悉感的数据波动。
虚空依旧广袤而冷漠。破碎的代码星河在脚下无声流淌,如同一条条死亡的长河。那低沉的、永恒的嗡鸣是这片领域唯一的背景音。
不知“移动”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几个世纪——在这里时间毫无意义——沃克斯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沉寂,这次带着明显的兴奋和紧张。
“伙计们!有发现了!不是我之前分析的数据,是新的东西!在你们当前矢量偏右十五度,深度…大概在下沉三个单位的位置,有一个非常微弱但稳定的能量签名!不是界域夹缝常见的混乱辐射,是高度结构化的!而且…它的加密方式,和之前记忆残影的数据包有部分重叠!”
“能识别是什么吗?”凯拉薇娅立刻问。
“正在尝试破译最外层的标识符…见鬼,这加密等级高得离谱!等等…解析出一部分了…是一个…坐标?不对,更像是一个…‘门’的激活指令片段?需要密钥…”
“密钥?”埃尔莱心中一动。他回想起那个童年记忆的残影,回想起姐姐哼唱的摇篮曲。那首曲子…旋律和节奏…
一个大胆的,近乎荒谬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形成。
“沃克斯,”他传递信息,声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尝试…尝试用这段音频数据的频谱模式作为解密密钥。”
他将记忆中那首摇篮曲的旋律、节奏,甚至包括莉安哼唱时那些无意义音节的停顿和轻重,转化为一段标准化的数据流,发送给了沃克斯。
频道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沃克斯那边传来更加急促的敲击声和系统运行的轻微嗡鸣。
几秒钟后,沃克斯倒吸一口冷气。
“我的…解锁了!第一层加密…解开了!逻各斯,你…你怎么会知道?!”
埃尔莱没有回答。他也无法回答。他只是感到一股寒意从意识深处升起,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的私人记忆,他姐姐在他病榻前哼唱的、独一无二的摇篮曲…竟然是打开《星律》底层虚空中某个神秘结构的密钥?
这已经不是巧合或者游戏机制所能解释的了。
这分明是…某种早已安排好的轨迹。是他的过去,被无形的手,深深地刻写进了这个虚拟世界的根基之郑
凯拉薇娅的声音响起,前所未有的凝重:“逻各斯…”
她的话没完。
就在沃克斯成功解开第一层加密的瞬间,埃尔莱感知中的那片区域,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复杂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几何结构从虚空中浮现出来。它由无数旋转的圆环、交错的直线和闪烁的节点组成,结构精妙绝伦,仿佛某种宇宙级别的钟表内部,又像是星图与曼荼罗的结合体。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在这片绝望的黑暗中,如同一个微型的灯塔。
而在那结构的中心,能量最凝聚的地方,隐约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符号。
埃尔莱屏住了呼吸——如果他有呼吸的话。
那些符号…他认识。
不是通过游戏里学到的知识,也不是通过现实中对古代文明的研究。
那是…他时候,和姐姐莉安一起“发明”的,只属于他们两个饶秘密文字。用来在纸条上传递秘密,躲避父母窥探的,幼稚的密码。
其中一个符号,代表“莉安”。另一个,代表“保护”。还有一个,代表“未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和姐姐儿时的游戏之作,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星律》最底层的虚空,出现在一个需要他用童年记忆旋律才能激活的神秘结构上?!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逻各斯,你看到了什么?”凯拉薇娅追问,她也感知到了那突然出现的能量结构,但显然无法解读其中的符号。
埃尔莱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组织语言。就在这时,那个能量结构中心,代表“莉安”的那个符号,突然明亮地闪烁了一下。
然后,一段新的、更加清晰、但也更加令人心碎的数据残影,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埃尔莱的感知。
不再是静态的场景,而是一段动态的影像,带着声音。
依旧是那个童年卧室,但时间是夜晚。窗外下着大雨,雨点敲打着窗户,发出噼啪声响。埃尔莱似乎做了噩梦,在床上不安地扭动,啜泣着。
莉安跑了进来,这次她没有哼唱摇篮曲。她爬上床,紧紧抱住弟弟,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
“别怕,埃尔莱!姐姐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去哪里,姐姐都会找到你,保护你!这是我们的约定,用秘密文字写下来的!拉钩!”
画面中的埃尔莱在姐姐的怀抱里渐渐平静下来,伸出手,和姐姐的手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个孩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现实中的埃尔莱,意识核心仿佛被重锤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保护…约定…秘密文字…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方向。
“埃尔莱!”凯拉薇娅的声音带着急促的警告,“你的神经接口过载了!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沃克斯,准备强制断开连接…”
“不!”埃尔莱发出一声近乎咆哮的意念冲击,强行稳定住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等等!凯拉!看那个结构!它在…它在记录!”
就在那段关于“约定”的记忆残影涌入的同时,那个旋转的能量结构内部,代表“保护”和“未来”的符号旁边,开始有细的光流汇聚,逐渐勾勒出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符号雏形。这个新符号似乎还未完全稳定,在不断扭曲、变化,但它散发出的信息特征,却让埃尔莱、凯拉薇娅甚至沃克斯都感到一丝熟悉。
那特征…与他们之前追踪的“莫比乌斯”公会所使用的某种高端加密技术,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
“它在…学习和演化?”沃克斯失声惊呼,“利用逻各斯的记忆和情感数据作为养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凯拉薇娅当机立断:“不能再继续了!沃克斯,执行强制断开!现在!”
“不行!连接被锁死了!有什么东西反过来抓住了逻各斯的信号!是那个结构!它在主动维持连接!”沃克斯的声音充满了惊骇。
埃尔莱感觉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攫住,拖向那个旋转的能量结构。更多的记忆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涌现,不仅仅是关于姐姐的,还有一些更模糊的、关于昏暗灯光、仪器滴答声、以及那个陌生女声反复着“为了莉安”的片段…它们像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同时被那个贪婪的结构吸收、解析,促使其中心的符号变得更加复杂、更加明亮。
“凯拉…沃克斯…”埃尔莱在意识的漩涡中挣扎,“它…它不只是记录…它在…利用我的过去…计算着什么…构建着什么…”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数据感知变得混乱不堪。只有那个能量结构,以及其中不断演化的、基于他和姐姐秘密文字的符号,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意识深处。
在彻底失去感知的前一瞬,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又极其近的叹息,直接回荡在他的意识核心。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疲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
是星语者艾玟吗?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现实世界,埃尔莱·索恩的公寓。
高级神经接入舱的指示灯从代表深度连接的幽蓝色,骤然变成了急促闪烁的猩红色。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舱体内,埃尔莱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汗珠从额头渗出。
几乎在同时,他的个人终端强制激活,屏幕上弹出沃克斯那焦急万分的虚拟形象,以及凯拉薇娅通过加密线路打来的紧急通讯请求。
虚空中的探索被迫中断,但带来的震撼与谜团,却如同爆炸的冲击波,才刚刚开始扩散。
界域夹缝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只有那个吸收了埃尔莱记忆与情感数据的能量结构,依旧在无声地旋转,中心的符号闪烁着幽光,仿佛一只刚刚睁开的、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无尽的黑暗。
记忆的回响渐渐消散,但由此引发的风暴,正在现实与虚拟两个世界,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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