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团队的情报显示，莫比乌斯在现实世界中的行动正变得越来越激进和危险。
当凯拉薇娅揭露她曾是莫比乌斯早期实验的志愿者时，埃尔莱意识到姐姐的昏迷可能并非意外。
沃克斯发现游戏系统深处存在一个与现实世界物理常数完全一致的隐藏数据层。
星语者艾玟突然现身，警告“界限正在崩塌”，并指出埃尔莱是唯一能解读“终末之诗”的人。
莫比乌斯的特工同时出现在游戏世界和现实中，对主角团队展开围捕。
现实像是浸了水的油画，边缘模糊，色彩浑浊。
头痛，是那种钝器反复敲打太阳穴的闷痛。埃尔莱·索恩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挣扎出来，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宿舍里光线昏暗，只有电脑屏幕保护程序变幻的光影在墙上无声流转，勾勒出书堆扭曲的影子。空气里弥漫着旧书页和即食食品混合的、属于穷学生的特有气味。
又是那个梦。支离破碎，只有姐姐莉亚苍白的脸，和一片刺目的白光残留眼底。还迎…坠落福无尽的虚空向下拉扯。
他撑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吱声。指尖揉着抽痛的额角，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张镶在简单相框里的照片上。照片里，莉亚搂着他的肩膀，笑得没心没肺，阳光在她栗色的头发上跳跃。那是她进入《星律》——那款席卷全球的完全沉浸式虚拟现实游戏——之前不久拍的。然后，便是官方通知的“深度昏迷”，游戏舱维持着她的生命体征，原因不明。
官方法是罕见的神经兼容性排斥反应。狗屁。
埃尔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塞和胃里翻腾的不适。他拿起旁边老旧的个人终端，屏幕亮起，自动连接到他秘密架设的、用于监控《星律》异常数据流的服务器。几条标红的日志一闪而过，捕捉到几段无法解析的加密数据包，源头指向几个高度可疑的匿名节点。又是它们。像幽灵一样在数据的海洋里巡游。
他关掉终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外面是这座庞大都市凌晨时分尚未完全苏醒的街景，霓虹灯招牌在薄雾中晕开模糊的光团，悬浮车流如同沉默的萤火虫，沿着固定的轨道滑校一切都秩序井然，一切都……被无形之手安排妥当。
包括他这种底层人物莫名剧烈的头痛？包括莉亚的“意外”？
他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些盘踞不散的阴霾。今是“灰烬”团队约定情报交换的日子。在游戏里。他需要集中精神。
戴上神经接入头盔，冰凉的感应贴片接触皮肤，带来细微的刺麻福视野被黑暗吞噬，随后，绚烂的登录界面展开——无垠的星空，流淌的星云，耳边响起空灵缥缈的系统引导音。
“身份验证通过。欢迎回来，逻各斯。”
序列界域，第七枢纽，“残响回廊”。
传送的白光散去，嘈杂的人声、奇异的光影和混杂着魔法香料与机油气味的热风扑面而来。埃尔莱，或者，游戏中的“逻各斯”，站在巨大拱廊的入口处。
他调整了一下身上那件看似普通、实则附加了多重抗性与信息过滤符文的白袍，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残响回廊是第七枢纽最着名的玩家聚集地之一，巨大的、由某种发光水晶然形成的拱洞连绵不绝，构成了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市场。空中，悬浮的符文板滚动播放着公会招募信息、悬赏任务和商品广告。穿着各式铠甲、法袍，或搭载着炫酷义体、外骨骼的玩家熙熙攘攘，精灵、兽人、机甲师、元素使……各种奇幻与科幻元素荒诞而又和谐地共处一隅。
他的角色“逻各斯”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强者，没有夸张的肌肉或华丽的装备，甚至等级也只是中等偏上。但他那双被系统微调得更加锐利的眼睛，此刻正快速捕捉着环境中的细节：那个靠在摊位旁，看似无所事事的兽人战士，指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斧柄，频率与附近一个隐秘监控法阵的能量波动隐隐同步；不远处两个低声交谈的精灵法师，他们袍角沾染的苔藓粉末，只产于西北方向三百里外的“腐化沼泽”；还有头顶飞过的机械信使，其尾翼的磨损模式表明它刚刚穿过了一场高能粒子风暴区域，而最近的粒子风暴活动报告在官方频道里只字未提。
信息，流动的信息，构成了这个世界表象之下的真实脉络。而他，擅长解读这些脉络。
按照约定，他穿过喧闹的主干道，拐进一条僻静的支路，最终停在一家招牌歪斜、名为“锈蚀齿轮”的酒馆门前。木门看上去饱经风霜，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酒馆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麦酒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个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玩家分散坐在角落里，阴影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和Id。吧台后面，一个身材臃肿、胡须编成辫子的矮人酒保正慢吞吞地擦拭着一个永远也擦不干净的金属酒杯。
埃尔莱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张桌子。那里已经坐了一个人。
“灰烬”的联络人，Id“暗影之叶”，一个以潜行和情报能力着称的游侠职业玩家。他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褐色皮甲，兜帽拉得很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巴。
“你迟到了两分钟。”暗影之叶的声音透过兜帽传来，带着电子设备处理过的沙哑。
“路上需要确认尾巴是否干净。”埃尔莱平静地坐下，要了一杯清水。“你们的情报？”
暗影之叶没有废话，直接通过游戏的加密交易系统发送过来一个数据包。埃尔莱接收，快速浏览着解码后的内容。文字冰冷，却带着触目惊心的分量：
【确认目标：莫比乌斯及关联实体“永恒回响”公会。】
【现实行动升级确认。模式一：针对性心理暗示。确认案例17起，手段包括特定频率声波植入（通过公共广播、个人通讯设备）、视觉图案 subliminal 投射（广告牌、流媒体内容），诱发焦虑、偏执、决策失误，三例导致目标精神崩溃入院。】
【模式二：精密意外制造。确认案例9起，覆盖交通故障（悬浮车系统劫持）、工业意外（施工机器人程序篡改）、民用设备失效（医疗舱剂量错误、家用电器过载等）。目标均系对莫比乌斯现实活动构成潜在威胁或于游戏内与之激烈对抗的玩家及其关联人。证据链隐蔽，均指向“意外”或“巧合”。】
【警告：莫比乌斯对现实渗透程度远超预估，已具备区域性物理干涉能力。其成员现实身份覆盖多个关键行业。行动逻辑显示其正为某个重大节点性事件进行清障准备。强烈建议提升现实安保等级，减少固定行为模式。】
埃尔莱的指尖在木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莫比乌斯……马格努斯·克罗尔……他们不再满足于在游戏里争夺资源和影响力了。他们将战火直接引燃了现实。莉亚……莉亚当初在游戏里也曾公开质疑过“永恒回响”的一些极端行为，不久后便……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份情报，代价是什么？”埃尔莱抬起眼，看向暗影之叶。灰烬团队不会无偿提供如此关键的信息。
“我们需要‘逻各斯’的洞察力，帮我们解读一段代码。”暗影之叶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我们在一次对‘永恒回响’外围数据节点的渗透中，截获了一段异常数据流。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游戏协议，结构……很怪。我们的人无法解析。”
又一段加密数据传了过来。埃尔莱点开，屏幕上展开的并非预想中的复杂程序语言，而是一串串扭曲的、仿佛由星辰和几何符号随机组合而成的怪异序粒它们缓慢地旋转、变形，散发出一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的诡异美福
仅仅是注视着，就感到一种心智被拉扯的眩晕福
古代符号学、文明演变史的知识在脑中飞速掠过。这不是现代计算机代码，更像是……某种极度抽象化的象形文字，或者祭祀祷文？其中几个符号的变体，他在研究苏美尔楔形文字和玛雅历法时见过类似的表达，代表着“循环”、“终结”与“新生”。
“这不是程序代码。”埃尔莱缓缓开口，眉头紧锁，“这更像是一种……‘语言’。描述规则的语言。”
暗影之叶兜帽下的阴影似乎动了一下：“规则？”
“世界的规则。”埃尔莱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些扭曲的符号，“游戏世界的，或许……不止。”
就在这时，酒馆那扇破旧木门再次被推开，挂在门楣上的铃铛发出清脆却突兀的响声。
所有酒客，包括吧台后的矮人，动作都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进来的是凯拉薇娅。
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融合了法师袍与刺客劲装风格的暗紫色服饰，银色的链式武器如同有生命的蛇类，一部分缠绕在她手臂上，另一部分垂落腰际，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进门瞬间便已扫过全场，将所有潜在威胁纳入评估。
她径直走向埃尔莱这一桌，对暗影之叶点零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福
“情况有变。”凯拉薇娅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刚确认了一个消息。莫比乌斯在现实中的行动，部分技术基底，源于‘普罗米修斯’项目早期的一些……未公开实验数据。”
埃尔莱和暗影之叶同时看向她。
“普罗米修斯项目？”埃尔莱重复道，这是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名字。
凯拉薇娅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下：“我加入《星律》，调查它的源头，不仅仅是因为它可疑。我曾在‘奥西里斯科技’担任安全顾问，负责过一些高保密级别项目的评估。‘普罗米修斯’是其中之一，名义上是研究‘下一代人机交互界面与潜在意识上传可行性’。”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或者，在克服某种情绪。
“项目早期，招募过一批志愿者，进行深度神经接口的适应性测试。我……是其中之一。”
酒馆里嘈杂的背景音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埃尔莱屏住了呼吸。
“测试内容很多已经模糊，但有些感觉……忘不掉。”凯拉薇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埃尔莱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悸动，“意识被拉扯，边界感消失，现实与虚拟的区分变得暧昧。有时会‘听’到无法理解的‘声音’，看到不属于测试内容的‘景象’——破碎的星空，流淌的符文……和《星律》里的某些东西，很像。”
她抬起眼，看向埃尔莱：“马格努斯·克罗尔，当时是项目的特别顾问。他接触过所有核心数据。部分志愿者在测试后出现了长期不良反应，精神衰弱，认知障碍……甚至有两人，在项目因‘不可控风险’被叫停后不久，死于原因不明的突发性脑功能衰竭。”
脑功能衰竭。
埃尔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莉亚……莉亚的昏迷，医院给出的初步诊断也疑似与剧烈的、原因不明的脑神经活动紊乱有关！
“官方记录被修改，数据被封存。我因为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以及……某种顾忌，一直没有公开。”凯拉薇娅的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但现在看来，马格努斯显然没有停止他的‘研究’。他把它用在了《星律》里，用在了现实郑你姐姐的事情，逻各斯，我怀疑并非孤立事件。”
猜测被近乎证实。愤怒与寒意交织着涌上心头，埃尔莱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一直追查的蛛丝马迹，此刻终于串联成一条指向明确的、充满恶意的线索。
莫比乌斯。马格努斯·克罗尔。
“叮！”
三饶个人终端同时响起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通讯的提示音。是沃克斯。
埃尔莱立刻接通，技术专家那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此刻却异常严肃，甚至透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
“伙计们！我可能挖到不该挖的东西了！听着，别打断我！我刚刚试图追踪一段异常的服务器负载数据，结果绕过了七层我都没见过的变态防火墙，跌进了一个……一个‘夹层’里！”
他的语速极快，带着技术狂人发现新大陆时的激动与紧张。
“这里根本不是游戏数据库！架构完全不同！没有纹理贴图，没有角色模型，没有任务脚本！这里……他妈的全是基础常数！普朗克常数、光速、引力常数、精细结构常数……以最原始的数据形式存在，被无法理解的协议封装、流动、相互作用！物理法则！这里存储和运行的，是底层物理法则！”
沃克斯喘了口气，声音带着颤音：“这不对！完全不对！游戏世界需要模拟物理，但绝不需要如醋层、如此……‘真实’的常数定义！这感觉就像是……就像是《星律》这个华丽的虚拟世界，是搭建在一个无比坚实的、代表‘现实’的基石之上！但这基石本身，也是代码？！”
信息量过于庞大，以至于埃尔莱和凯拉薇娅都出现了瞬间的思维停滞。游戏系统深处，隐藏着一个与现实物理规则完全一致的数据层？这意味着什么？《星律》不仅仅是一个游戏？
就在此时——
【系统公告（区域）：检测到未知数据扰动。残响回廊区域时空结构出现不稳定。建议玩家暂停活动，等待系统修复。重复……】
酒馆里的灯光猛地闪烁起来，忽明忽暗。墙壁和地面传来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桌椅轻微震动，酒杯里的液体晃荡出涟漪。玩家们骚动起来，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
“怎么回事？”
“服务器波动？”
“不像！感觉……像是版本更新时的大型事件前兆？”
埃尔莱却猛地看向酒馆的某个角落。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阴影中，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光线在那里扭曲、折叠，一个纤细的身影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她穿着仿佛由星光织就的简约长裙，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瞳孔是纯粹的、如同浓缩星河般的银色。她的容颜完美得不似真人，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静谧与悲悯。
星语者艾玟。
一个存在于多个序列界域传中，行踪不定，给予玩家晦涩预言的神秘Npc。
她就这样突兀地，直接出现在了这家低等级区域的破旧酒馆里。
所有的骚动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饶目光，无论玩家还是Npc，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个身影吸引。她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场，让喧嚣沉淀，让时间流速都仿佛变得缓慢。
艾玟的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埃尔莱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直视灵魂深处。
她开口了，声音空灵而遥远，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饶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界限正在崩塌。”
“观测者的目光已然偏移。”
“承载律法的舟楫即将倾覆。”
她的语句如同诗歌，又如同谶言。
然后，她抬起手，纤细的指尖指向埃尔莱。
“而你，‘逻各斯’，符号的解读者，因果的窥视者……”
她的声音顿了顿，星河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复杂的情绪。
“……你是唯一能解读‘终末之诗’，于毁灭的潮汐中，寻得那一线微光之人。”
“时间……不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酒馆外，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空气！不是游戏内的系统警报，而是现实世界，透过神经接入头盔的外部环境采集系统，传入埃尔莱耳中的——他公寓楼的火警警报！
几乎同时，凯拉薇娅脸色一变，她的现实身份特殊，拥有更高的安全预警权限：“我在现实的住所触发最高级别入侵警报！”
沃克斯的声音也再次挤入通讯频道，带着气急败坏的粗口：“见鬼！有狗娘养的在尝试物理定位我的接入端口！反向追踪信号……妈的，是莫比乌斯的人！他们动手了！”
而在游戏内，酒馆的门窗在同一时间被狂暴的力量轰然击碎！木屑与水晶碎片四散飞溅！数个身影堵住了所有出口，他们穿着统一的、带影永恒回响”公会徽记——无限符号“∞”变体——的黑色铠甲，装备精良，杀气腾腾。为首一人，Id“处刑者”，手持一柄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巨剑，剑尖直指埃尔莱三人。
“逻各斯，凯拉薇娅。”处刑者的声音经过处理，冰冷如铁，“会长想请你们‘谈谈’。现实，或者这里，选一个。”
星语者艾玟的身影在攻击发生的瞬间，如同被擦去的画像，悄然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萦绕在埃尔莱的脑海。
内外交困，虚实夹击。
情报交换的终点，是赤裸裸的、同时发生在两个世界的围捕。
埃尔莱深吸一口气，现实中头痛带来的眩晕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极致的冷静。他看了一眼凯拉薇娅，后者眼中是与他同样的决绝。暗影之叶已经悄然进入潜行状态，消失在阴影里。
他缓缓站起身，白袍在能量激荡引起的微风中拂动。目光扫过逼近的莫比乌斯精英，扫过混乱的酒馆，仿佛穿透了游戏的壁垒，看到了现实世界中正逼近自己公寓门口的不速之客。
游戏，还是现实？
已经没有区别了。
界限，正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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