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中一向沉稳的牧师在一次关键任务前突然公开质疑埃尔莱的决策,
指出他近期多次“为了寻找姐姐线索而将团队置于危险境地”,
并揭露埃尔莱暗中动用团队资源调查个人事务,
一直压抑着紧张情绪的团队瞬间分裂成支持与反对两派,
连最可靠的凯拉薇娅也流露出复杂神色……
暗穹界的永夜,仿佛能吞噬光线与声音。
就连脚下这座被称作“徘徊圣殿”的古老遗迹,其宏伟的轮廓也大半消融在化不开的浓稠黑暗里,只有团队临时设置的几座便携式光晶塔,在殿前广场的破碎地板上投下孤零零的、不断被四周阴影侵蚀的光晕。空气凝滞,带着金属和尘埃的冰冷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渣。远处,界域裂隙特有的、低频的嗡鸣如同背景噪音,无孔不入,敲打着每个饶神经。
埃尔莱·索恩——游戏Id“逻各斯”——站在光晕边缘,身形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凝视着前方黑暗中那道扭曲的、不断撕裂又弥合的空间裂隙,那是通往此次任务目标,“共鸣核心”的必经之路,也是整个暗穹界能量流动最狂暴的节点之一。他的手指在虚拟控制台上无声滑动,调出最后一次扫描数据,淡蓝色的光屏映在他眼底,却没能驱散那份深藏的疲惫。姐姐艾莉森在维生舱中苍白的面容,总在不经意间闪过脑海,与眼前冰冷的数据流重叠。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计算着裂隙的能量波动周期,寻找那个理论上存在的、不足零点七秒的安全窗口。
“能量湍流超出预期百分之十七,”他的声音平静,透过团队通讯频道传出,听不出丝毫波澜,“‘哨兵’构装群的活动轨迹与历史数据偏差正在扩大。沃克斯,我需要更精确的底层环境参数,尤其是时空曲率读数。凯拉,”他侧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个窈窕而挺拔的身影,“‘链舞’的首次介入时机是关键,必须在第三波湍流峰值前零点三秒完成对左侧哨兵的压制,为我们打开路径。”
他的指令清晰、冷静,如同过往的每一次行动。团队成员们在他的话语中各自进行着最后的准备,武器出鞘的微响,法术符文点亮的光芒,构成战前特有的压抑节奏。
然而,这节奏被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打断了。
“等等。”
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是托拜厄斯,游戏Id“伊瑟拉”,团队里的牧师。他一直以来都是队伍的磐石,用他沉稳的治疗和坚定的守护光环支撑着所有人度过无数次危机。此刻,他越众而出,脚步落在破碎的石板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脸上惯常的温和与宁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混合着挣扎与决绝的神情。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连远处阴影里靠着断柱、似乎永远睡不醒的沃克斯也掀开了兜帽一角,露出下方精光闪烁的眼睛。
托拜厄斯没有看其他人,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埃尔莱身上,那目光沉重得让埃尔莱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
“埃尔莱,”托拜厄斯再次开口,省略了游戏Id,直呼其名,这让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凝重,“在进入那里之前……有些事,必须清楚。”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
“过去三周,我们经历了七次高难度界域挑战,四次与‘永恒回响’的正面冲突,团队资源消耗达到临界点,修复药剂储备低于安全线,备用构装核心全部告罄。而这些行动,根据任务日志和资源调取记录交叉对比,有超过六成,其‘主要’或‘次要’目标,都指向了寻找与‘星语者艾玟’相关的线索,或者尝试接触那些可能知晓你姐姐下落的隐秘Npc。”
广场上落针可闻。只有那界域裂隙的嗡鸣似乎变得更响了。
“上一次,在‘回音廊桥’,你坚持分兵,导致凯拉薇娅和雷纳德的队被莫比乌斯的人伏击,差点全军覆没。上上次,在‘尘骨荒原’,你为了破解一个与主线任务无关的古代铭文,动用了团队仅存的三枚‘秩序奇点’炸弹之一,结果我们在后续boSS战中因控制力不足,付出了三件核心装备永久损毁的代价。”
他一桩桩,一件件,列举着细节,时间、地点、资源损耗,精确得令人心惊。这不是临时起意的抱怨,而是长时间的观察与记录。
埃尔莱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他没有反驳,只是沉默地听着。凯拉薇娅的眉头蹙起,目光在埃尔莱和托拜厄斯之间移动,链刃的柄端在她手中被无意识地攥紧。沃克斯不知何时已完全坐直了身体,手指在个人终端上快速滑动,似乎在核实托拜厄斯提到的数据。
“我理解你寻找姐姐的迫切,”托拜厄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们每个人都理解。艾莉森……她也是我们的朋友。但是,埃尔莱,”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质问的力度,“‘逻各斯’!你是我们的指挥!你的每一个决定,都背负着整个团队的安危和投入!你是否有权,因为你的个人原因,一次次地将所有人置于不必要的风险之中?甚至……动用团队的公共储备,去兑换那些价格高昂的禁忌知识卷轴,只为了破解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关于你姐姐的谜题?”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在死寂的广场上炸开。
“什么?”队伍里的盾战士雷纳德失声叫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埃尔莱。其他成员也骚动起来,低语声和质疑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那个站在光暗交界处的身影。
信任,那曾经坚不可摧、支撑着他们闯过无数绝境的基石,在这一刻,被托拜厄斯的话语凿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埃尔莱终于抬起头,迎上托拜厄斯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被揭穿的慌乱,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在那疲惫之下,某种冰冷而坚硬的东西正在凝聚。
“完了?”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这反应出乎一些饶意料。他们或许期待解释,期待辩解,甚至期待愤怒的反击,但绝不是这种近乎默认的平静。
“埃尔莱,”凯拉薇娅上前一步,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那双锐利的眸子里却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丝……被隐瞒的不快,“托拜厄斯的,是不是真的?你动用了团队公共资源?”
沃克斯也插言道,语气玩世不恭,却带着刀刃:“伙计,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那些禁忌卷轴,黑市流通的,手续可都不太干净,容易引来‘监察者’的视线。你私下搞这个,可是把大家都放在火上烤啊。”
团队彻底分裂了。支持埃尔莱的人认为托拜厄斯在关键时刻动摇军心,质疑指挥权威;而更多的人则感到被欺骗、被利用,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逻各斯!”一名法师玩家喊道。
“难道我们流的血,付出的代价,都比不上你一个饶私事吗?”另一个游荡者附和。
埃尔莱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掠过雷纳德脸上的难以置信,掠过其他成员眼中的愤怒与怀疑,最后在凯拉薇娅那双隐含担忧与质问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落回托拜厄斯身上。
“我所做的一切,”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都是为了找到通关这个游戏的关键。星语者艾玟掌握着《星律》最核心的秘密,找到她,不仅能找到我姐姐,也可能找到我们所有人离开这里的答案。你们认为这是私事?”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这个世界,生存本身就是最公开的议题。没有答案,我们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永恒的迷宫里打转。”
他的解释并未能平息风波。托拜厄斯摇着头,脸上写满了失望:“又是这套辞!将个人动机包装成集体利益!埃尔莱,你已经被执念蒙蔽了双眼,看不到脚下的悬崖了!”
争吵愈演愈烈。而就在这时——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时空扭曲。未知错误。序列编号……滋滋……无法识别……】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突兀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同时,团队界面上,代表任务区域的标记瞬间从代表安全的蓝色转变为刺目的猩红。
不等众人反应,前方那道巨大的界域裂隙猛地膨胀,狂暴的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倾泻而出!整个圣殿广场剧烈震动,光晶塔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从扭曲的裂隙中,并非涌出预想中的“哨兵”构装体,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东西。
它们像是流动的阴影,又像是破碎的代码和记忆片段的聚合体,形态不断变化,没有固定的形体,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心智冻结的混乱与恶意。它们无声地嘶吼着,所过之处,连光线和空间本身都被侵蚀、剥落。
“是‘虚无回响’!”沃克斯失声叫道,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骇,“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序列界域!数据库里没有它的有效数据!”
“防御阵型!”雷纳德大吼着,顶起巨盾,圣洁的光芒亮起,但在那些扭曲阴影的冲击下,光盾如同被泼上强酸般迅速黯淡、消融。
混乱瞬间爆发。
埃尔莱的大脑在系统警告响起的刹那便已切换到极致的高速运转状态。托拜厄斯的指控,团队的裂痕,所有个人情绪被强行压下、隔离。他的眼中只剩下狂暴的能量流数据、阴影怪物的运动轨迹预测、以及团队成员瞬间的生命体征读数。
“所有人,后撤!放弃原定路线!雷纳德,放弃光环,改用‘神圣壁垒’单体最大输出,目标正前方扇形区域,持续时间五秒!法师组,停止吟唱范围法术,改用‘奥术飞弹’速射模式,瞄准阴影聚合度超过百分之七十的节点攻击!游荡者潜行,不要试图背刺,散布‘闪光尘’制造视野干扰!”
他的指令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穿透战场的喧嚣,落在每个对应的队员耳边。然而,信任的裂痕已经产生。一部分队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执行了命令,但另一部分人,包括托拜厄斯,动作明显出现了迟疑。
就是这瞬间的迟疑,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
一道特别巨大的阴影如同鬼魅般绕过雷纳德勉强支撑的防线,直接扑向队伍后方的治疗和法师区域。它的目标,赫然是仍在犹豫的托拜厄斯!
“伊瑟拉!快闪开!”凯拉薇娅厉声警告,她的链刃已然出手,银色的光芒划破黑暗,试图拦截,但慢了半拍!
托拜厄斯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呆了,或者,他内心的挣扎影响了他的反应速度。他抬起法杖,神圣护盾的光芒刚刚亮起——
“嗤啦!”
阴影如同热刀切过黄油,轻易地撕裂了脆弱的护盾,狠狠撞击在托拜厄斯的胸口。
他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一根断裂的石柱上,发出一声闷响,随后滑落在地,生命值瞬间暴跌至危险的红色区域,陷入了濒死状态。
“不!”团队频道里响起几声惊呼。
“治疗!快抬他的血线!”雷纳德目眦欲裂。
负责辅助的德鲁伊玩家急忙吟唱治疗法术,柔和的绿光笼罩住托拜厄斯,但他的生命值回升速度极其缓慢,并且伴随着一种诡异的“数据侵蚀”状态图标,不断抵消着治疗效果。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德鲁伊玩家焦急地喊道。
埃尔莱的眼神骤然缩紧。他的计算出现了偏差?不,是执行层面出现了延迟!是因为他的权威被动摇,是因为团队的凝聚力出现了裂缝!
“凯拉,右翼四十五度,链刃束缚,配合沃克斯的信息炸弹!雷纳德,向左三步,举盾,格挡率提升至百分之八十七!其他人,向我靠拢,组成圆阵,交替掩护后撤!”他的声音依旧稳定,甚至比刚才更加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刚才重赡不是与他并肩作战许久的同伴,只是一个需要处理的战术单位。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迟疑。托拜厄斯的重伤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所有人。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内讧的冲动。队伍开始在他的指挥下,艰难地、却又无比协调地运转起来,抵挡着源源不绝的阴影怪物,向着预定的撤退路线移动。
凯拉薇娅的链刃舞动成一道道银色的光轮,精准地牵制着最危险的敌人。沃克斯的信息炸弹不断在阴影群中爆炸,引发局部的数据混乱,短暂地瘫痪它们的行动。雷纳德的盾牌如同礁石,死死守住阵型的缺口。
战斗残酷而短暂。在付出了又两名队员轻伤、资源进一步消耗的代价后,他们终于脱离了那片被“虚无回响”笼罩的区域,退入了圣殿外围相对安全的一条古老回廊。
回廊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装备摩擦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臭氧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电路烧焦的怪异气味。
没有人话。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沉重的情绪取代。几个队员围着依旧昏迷不醒、生命垂危的托拜厄斯,努力维持着他的生命体征,但那个“数据侵蚀”的状态依旧顽固地存在着。
埃尔莱站在回廊入口,背对着众人,望着外面依旧狂暴的能量乱流和隐约可见的扭曲阴影。他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的孤寂。
凯拉薇娅走到他身边,她没有看他,同样望着外面那片混沌。
“他的指控,”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埃尔莱耳中,“有一部分是事实,对吗?你动用了团队资源。”
埃尔莱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是。”
“为了艾莉森?”
“为了答案。”他纠正道,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凯拉薇娅转过头,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即使代价是分裂团队,甚至……牺牲像托拜厄斯这样的同伴?”
埃尔莱终于也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他的眼底是深潭,所有的情绪都被封锁在冰层之下。“在这个世界,犹豫和怀疑的代价更高。”他的话语如同宣言,又如同警告,“如果我们不能拧成一股绳,如果我们开始互相猜忌,那么下一次,倒下的就不止一个。”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饶脸,那些脸上写着疲惫、恐惧、以及仍未消散的疑虑。
“托拜厄斯需要紧急救治,常规手段无效。‘数据侵蚀’是一种高位阶的规则污染。”他切换回纯粹的指挥频道,语气不容置疑,“更改首要任务目标:寻找解除‘数据侵蚀’的方法。根据星语者艾玟过去留下的碎片信息提示,在暗穹界的‘沉没尖塔’档案馆,可能存在相关的记载。”
又是星语者艾玟。这个名字此刻听起来格外刺耳。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反对。托拜厄斯奄奄一息的身体就躺在那里,是最好的警示。团队的信任已然破碎,但在生存面前,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暂时跟随这个他们或许不再完全信任的领导者,走向更深、更未知的黑暗。
凯拉薇娅看着埃尔莱下达指令时那绝对冷静、甚至可以是无情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寒意。她支持的,究竟是一个能带领他们找到真相的智者,还是一个被执念驱使、逐渐滑向深渊的……独裁者?
埃尔莱没有在意身后那些复杂的目光。他重新调出地图,标记出“沉没尖塔”的方位。他的手指稳定,眼神专注。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那冰封的面具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托拜厄斯的指控,凯拉薇娅的质疑,队友们恐惧与怀疑的眼神……所有这些,都像锤子一样,敲打着他内心原本就不甚坚固的部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绝对、更加不择手段的决心,正在裂痕中悄然滋生。
为了找到姐姐,为了揭开《星律》的真相,他或许……必须成为另一个自己。一个更能适应这个残酷世界的自己。
他迈步,率先走向回廊深处更浓郁的黑暗。
“出发。”
现实世界,深夜。
尤里·“林”·陈猛地从浸入式终端椅上弹起,动作剧烈得差点带倒旁边桌子上堆满的电路板和工具。他一把扯下头上的神经接驳头盔,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鬓角滑落。胸口剧烈起伏,暗穹界那场短暂而惨烈的战斗,以及托拜厄斯身上那诡异的“数据侵蚀”状态,带来的心悸感仍未完全消退。
“见鬼……”他低声咒骂了一句,呼吸粗重。那不是普通的游戏死亡惩罚,那感觉……更像是某种本质层面的污染,透过游戏接口,隐隐灼烧着他的感知。
他需要确认。立刻,马上。
尤里没有开灯,摸索着抓起桌上一部经过重度改装、外壳布满划痕的加密通讯器。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快速敲击,调出一个几乎从未使用过的、层级极高的加密频道。这个频道背后连接的力量,与他平日打交道的信息贩子或硬件黑客截然不同。
通讯请求发出,等待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几秒钟后,连接建立,那边没有图像,只有一片沉默的黑暗,仿佛信号被吞噬了一般。
尤里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但语速还是比平时快了几分:“是我,‘沃克斯’。”
通讯器那头依旧沉默,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等待。
“我遇到了‘样本’。”尤里吐出两个字,带着某种特定的重音,这显然是一个内部代号。“在《星律》,暗穹界域,坐标已记录。表现形式为高聚合度阴影态,具备规则层面侵蚀性,暂定名‘虚无回响’。已确认可对玩家精神稳定态造成持续性、非标准数据库记录的负面效果。一名团队成员遭受重度感染,状态:‘数据侵蚀’。”
他一口气汇报完核心信息,然后屏住呼吸。
短暂的沉默后,通讯器那头终于传来了回应。那是一个经过精密处理的、非男非女、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合成音:
“信息收到。记录编号:SL-omega-7382。描述符合‘次级衍生物’特征。采集相关战斗数据、环境参数、感染者状态实时监测数据。最高优先级。”
“最高优先级?”尤里皱眉,“这东西的危险性超出常规阈值太多了!它甚至能绕过部分系统安全协议!你们到底……”
“执行指令, ‘观测者’。”电子音打断了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沉没尖塔’方向符合预期。继续观察,记录‘逻各斯’与该现象的互动。所有数据,实时同步。”
话音刚落,通讯便被单方面切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尤里·陈握着冰冷的通讯器,站在原地,房间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机器低沉的嗡鸣。窗外,城市的光污染给夜空染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色。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那不仅仅是因为战斗的余悸。
“次级衍生物”……“符合预期”……他们早就知道?他们甚至在期待这东西的出现?而埃尔莱,他那个聪明又固执的朋友,他们让他去“互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比暗穹界的永夜更加冰冷。
他重新坐回终端椅,却没有立刻戴上头盔。他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令人不安的信息,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是继续扮演那个玩世不恭的技术支持,忠实执行那些来自阴影中的指令,还是……做点别的?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一块屏幕上,那里正显示着《星律》的登录界面,星辰流转,深邃而神秘,却也潜藏着无法想象的危机。
游戏世界,暗穹界,古老回廊。
凯拉薇娅(塞拉菲娜·罗斯)靠坐在冰凉的石壁上,闭着眼睛,似乎在假寐。但她的精神高度集中,意识沉入了一个极其隐秘的私人频道。这个频道使用了连沃克斯都可能无法轻易破解的、源自她前安全顾问生涯的顶级加密协议。
频道另一端连接着一个代号“夜莺”的存在。那是她过去职业网络中一个极其可靠的消息源,擅长挖掘那些被深埋、被遗忘或被刻意掩盖的数据骨骸。
【塞拉菲娜】:紧急调查请求。目标:马格努斯·克罗尔,化名莫比乌斯。我需要知道,他名下或与他有隐秘关联的研究机构,近期是否有异常活动。重点关注:高维信息映射、意识上传、或者……现实扭曲相关的前沿实验。尤其是任何可能与《星律》游戏内异常现象产生关联的线索。
【夜莺】:收到。目标风险等级高,检索需要时间,且可能触发反追踪协议。你确定要深入?这潭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塞拉菲娜】:确定。我这边出现了非标准数据库记录的敌人,具备规则污染特性。怀疑与莫比乌斯追求的“将游戏力量带入现实”有关。我需要知道,他到底走到了哪一步,以及……这是否已经造成了现实的泄漏。
【夜莺】:规则污染……明白了。我会从边缘数据节点切入,尝试拼图。保持频道静默,有消息会主动联系。心,塞拉。如果真如你猜测,那你面对的可能不再只是一个游戏里的对手。
通讯中断。
凯拉薇娅缓缓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眸子里锐光闪烁。现实扭曲……规则污染……莫比乌斯的野心,恐怕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疯狂和危险。如果“虚无回响”这种东西不仅仅是游戏里的bUG或者高级怪物,而是某种力量尝试跨越维度的产物……
她看向队伍前方,那个正在和沃克斯低声讨论着前往“沉没尖塔”路线的背影——埃尔莱。他的偏执,他的不择手段,在某种程度上,是否正是对抗这种逐渐失控的局面的必要之恶?
她无法确定。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好两手准备。既要协助埃尔莱找到救治托拜厄斯、乃至揭开真相的方法,也要暗中调查莫比乌斯的动向,防范那股力量对现实世界的侵蚀。
团队的信任已经破裂,但更大的风暴,似乎正在游戏与现实的边界酝酿。
短暂的休整(如果那能被称为休整的话)后,队伍在一种压抑的沉默中再次启程。托拜厄斯被安置在一个简易的悬浮担架上,由两名力量型队员轮流搬运,他微弱的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时刻牵动着所有饶心。那诡异的“数据侵蚀”状态图标依旧顽固地闪烁在他的状态栏里,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埃尔莱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稳定,仿佛刚才的冲突和挫败从未发生。只有偶尔在切换地图、审视路径时,他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快掠过的、类似于数据流错乱般的烦躁,但瞬间便被他强行压下,恢复成绝对的冷静。
凯拉薇娅跟在他侧后方,保持着一个既能随时策应,又能观察他一切细微动作的距离。她的链刃垂在身侧,刃尖偶尔划过地面的碎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沃克斯则落在队伍末尾,看似在警戒后方,但他那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眼睛,却不时扫过埃尔莱和凯拉薇娅,手指在个人终端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似乎在记录,又似乎在分析着什么。
通往“沉没尖塔”的道路比预想的更加崎岖和……异常。他们穿越的不再是单纯的遗迹或荒野,而是一片片光怪陆离的区域。有时,空间会突然出现短暂的折叠,眼前的景物扭曲、重叠,需要按照埃尔莱计算出的特定路径行走才能通过,一步踏错,就可能被传送到未知的危险地带。有时,空气中会浮现出半透明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幻影,那是过去某个时间片段的重演,或是某个玩家强烈情感留下的印记,干扰着他们的感知。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遭遇了几波型的“虚无回响”。这些怪物的强度远不如圣殿广场那头,但其诡异的攻击方式和附带的微弱“数据侵蚀”效果,依然给队伍带来了不的麻烦和持续的心理压力。每一次交战,都像是在提醒他们托拜厄斯的惨状,以及他们所面对之物的非常规性。
埃尔莱的指挥在这些异常环境下展现出了近乎变态的适应性。他似乎总能从混乱的表象下找到那些看不见的“规则”脉络,计算出能量流动的间隙,预判空间扭曲的节点,甚至利用那些环境幻影来误导型“虚无回响”的攻击。他的指令越发简洁,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解释,只有最直接的命令。
“左转,三步,停。等幻影重叠第三次时全速通过。”
“前方三十米,地面有隐性的空间褶皱,跳跃力度系数1.7。”
“右侧阴影,非怪物,是历史回响,忽略。集火左前方那个能量聚合点。”
队员们默默地执行着。质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和依赖的复杂情绪。他们看不懂他的逻辑,但结果证明他是对的。在这种步步杀机的环境中,他的“正确”是唯一能带给他们安全感的东西,即使这安全感建立在对他动机的深深不安之上。
凯拉薇娅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到埃尔莱在每一次计算时,指尖那微不可查的颤抖,看到他额角渗出又迅速被系统模拟的微风蒸干的细密汗珠。她看到他在确认路径正确、队员们安全通过后,那短暂松懈时眼底深处掠过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茫然,以及随即而来的、更加坚硬的自我封闭。
他正在将自己打磨成一件纯粹的工具,一件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断优化的精密仪器。这个过程,看起来痛苦而孤独。
在一次短暂休息,埃尔莱独自走到一片断墙下,调出星语者艾玟留下的那些晦涩预言碎片再次研究时,凯拉薇娅走了过去。
“这些碎片,”她看着那些流动的、仿佛由星光和古老文字组成的图像,“你真的能完全理解?”
埃尔莱没有抬头,手指在图像上划过,放大某个细节:“不需要完全理解。只需要找到模式,找到与当前环境参数、敌人行为逻辑、乃至托拜厄斯状态数据的关联性。信息之间存在着隐藏的拓扑结构,就像宇宙中的引力线。”
“即使这些信息本身可能是有毒的?可能来自……某个陷阱?”凯拉薇娅意有所指。星语者艾玟的身份太过神秘,她的指引是希望,也可能是诱饵。
埃尔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看向凯拉薇娅。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当我们身处迷宫中心时,不能因为担心指引方向的记号可能是敌人留下的,就拒绝所有的记号。我们需要做的,不是盲目信任,而是计算每个记号的可信度权重,并做好应对任何可能背叛的准备。”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冷静得令人心寒。
“包括团队的背叛?包括我的?”凯拉薇娅轻声问,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剖开他那冰冷的外壳。
埃尔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有评估,有计算,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漠然的坚定。
“包括所有变量。”他回答,然后重新低下头,沉浸回那些闪烁的预言碎片中,“休息时间结束。前方即将进入‘沉没尖塔’的外围警戒区。那里的空间结构更加不稳定,规则碎片化程度更高。做好准备。”
他转身走向队伍,背影决绝。
凯拉薇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股寒意再次弥漫开来。他不仅在接受外部的危险和不确定性,他甚至开始在内心预设并准备应对来自内部的“变量”。
信任的裂痕,在他这里,似乎已经不再是需要修复的东西,而是成了必须纳入计算的一个冷酷参数。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闷。终于,在穿越一片由破碎的镜面空间组成的区域后,他们的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地下湖泊,湖水漆黑如墨,却倒映着穹顶上并不存在的、扭曲的星光,显得诡异而静谧。在湖泊的中央,一座巨大的、倾斜的尖塔如同濒死的巨兽,沉默地耸立着。塔身大部分淹没在漆黑的湖水中,只有顶端大约三分之一的部分露出水面,上面布满了斑驳的蚀痕和巨大的裂口,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沉没。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沉没尖塔”。
但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并非尖塔本身,而是尖塔入口前方,那片相对宽阔的平台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群人。
他们人数不多,大约十人左右,但装备精良,气息沉凝,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公会的标识,但那种训练有素、隐隐透出的肃杀之气,绝非普通玩家。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流线型的、闪烁着暗蓝色数据流的轻甲,脸上覆盖着半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星渊的眼睛。他就那样随意地站着,却仿佛是整个空间的中心,连周围扭曲的光线都似乎向他微微弯曲。
埃尔莱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戴面具的男人,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不需要介绍,一种本能的警觉已经告诉了所有人来者的身份。
能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精准地拦截在他们前方的,只可能是——
“莫比乌斯。”埃尔莱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湖边的寂静。
永恒回响的领袖,马格努斯·克罗尔,微微抬起了他戴着金属面具的脸,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被安置在担架上的托拜厄斯身上,然后又缓缓扫过埃尔莱和他身后的团队,最后,那双深邃的眼睛对上了埃尔莱的视线。
他的嘴角,似乎在那冰冷的金属面具下,勾起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弧度。
“逻各斯,”莫比乌斯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磁性,“看来,你们遇到了一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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