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埃尔莱·索恩登录《星律》时，扭曲几何光带的异常空令他震惊。
他发现玩家们行色匆匆，面带焦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不安。
凯拉薇娅冷静地警告他：“守望者协议已被激活，这不是普通的系统错误。”
沃克斯通过秘密频道传来信息：“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开始出现波动。”
莫比乌斯公会的成员趁机散布恐慌，宣称新秩序即将来临。
星语者艾玟在混乱中出现，低声告诉埃尔莱：“空的裂痕与你在现实中研究的古代符号有关。”
埃尔莱意识到，游戏与现实之间的边界正在崩塌，而他掌握的历史知识可能是拯救两个世界的关键。
视野被蛮横地撕开。
首先感知到的不是图像，而是声音——或者，是声音的缺失。往常登录《星律》时那宏大而柔和的背景交响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持续、压迫着耳膜的嗡鸣，像是某种巨大引擎在濒临极限时发出的呻吟，又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忍受着难以言的头痛。
然后，色彩，或者，色彩的暴政，才蛮横地涌入。
埃尔莱·索恩，游戏Id“逻各斯”，站在他通常下线的安全区——一座名为“晨星之望”的浮空平台广场上。脚下原本流淌着柔和星光的奥术符文此刻明灭不定，如同垂死者的心跳。他抬起头，然后，呼吸彻底停滞了。
空，不见了。
那片熟悉的、由数据模拟出的，拥有渐变瑰丽晚霞和偶尔划过流星的幕，被彻底地、粗暴地覆盖、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扭曲、旋转、不断自我拆解又重组的几何光带。它们呈现出一种非自然的、刺目的紫红色与惨绿色，边缘锐利得如同玻璃碎片，相互交织、碰撞，发出只有灵魂才能“听”见的尖锐嘶啸。这些光带并非静止，它们在蠕动，像是一群拥有生命的、庞大的、不可名状的寄生体，正牢牢吸附在世界的穹顶之上，贪婪地吮吸着正常的秩序。
“守望者协议……”埃尔莱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喉咙有些发干。这是系统对极端威胁或错误触发的最高级响应机制，通常只存在于官方的背景设定文档里，绝大多数玩家终其游戏生涯也无缘得见。它的视觉特效，竟是如此令人生理不适。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片疯狂的空下拉回，投向四周。
晨星之望平台上，玩家们行色匆匆，几乎是在跑。他们的脸上，往日里轻松、好奇或是专注于任务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统一的、刻骨的焦虑。有人不停地抬头望，又迅速低下头，仿佛多看一秒就会精神污染；有人激烈地与同伴争论着什么，手势夸张，声音却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更多的人则是沉默地、目标明确地奔向传送阵或飞行点，试图离开这个变得诡异的核心区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紧张与不安，几乎能拧出水来。连那些永远闪烁着诱人光芒的商店招牌和任务发布板，此刻也显得黯淡而不可信。
“异常空事件……”一个穿着华丽法师袍的玩家从埃尔莱身边跑过，碎碎念着，“论坛炸了，所有主城都一样！是隐藏世界事件？”
“隐藏事件？我看是游戏要完蛋了！”他的战士同伴粗声反驳，扛着巨大的斧头，“我刚才试着施放‘次级治疗术’，结果指尖冒出来的是黑色的火星！规则出问题了！”
埃尔莱的心沉了下去。他尝试调出自己的技能面板，淡蓝色的光幕颤巍巍地弹出，边缘同样闪烁着那些不祥的几何光带的色彩。技能列表倒是还在，但几个关键的解谜与洞察类技能图标上，覆盖着一个不断旋转的沙漏标记，显示“状态未知”。
就在这时，一个冷静、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属质感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
“别看太久。那东西……会影响感知阈值。”
埃尔莱猛地转头。
凯拉薇娅。
她站在那里，仿佛混乱世界中的一座孤岛。一身贴合身体的暗色金属与未知织物混合的战甲，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她标志性的链式武器——两段闪烁着幽蓝能量的金属长链，一端固定在腕甲上，另一端垂落在地，随着她细微的动作，链节发出极轻的、令人心悸的嗡鸣。她的面容大部分被一副流线型的战术目镜遮挡，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紧抿的嘴唇。即使隔着目镜，埃尔莱也能感受到她那审视的、分析性的目光，正扫过空，扫过人群，最后落在他身上。
“凯拉薇娅，”埃尔莱松了口气，在这种境况下遇到可靠的盟友，感觉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守望者协议……为什么会启动？”
“不是普通的系统错误，逻各斯。”凯拉薇娅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透露着事态的严峻，“协议被激活，意味着系统核心感知到了足以颠覆整个《星律》架构的威胁。可能是来自外部的入侵，也可能是……内部规则的崩坏。”
她抬起手，指向空那些扭动的光带：“看它们的交错模式，像不像某种强制性的……补丁？或者，封印？”
埃尔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强迫自己用研究古代符号和文明演变时的专业眼光去分析。那些混乱的、令人头晕目眩的几何图案，在凯拉薇娅的提示下，似乎真的呈现出某种……规律？一种非欧几里得、违背人类直觉视觉逻辑的规律。锐角以不可能的方式连接，线条在不该弯曲的地方扭曲，构成了一个不断试图自我修复，却又不断产生新的破裂的诡异整体。
“像是……一个在不断崩溃的牢笼。”埃尔莱喃喃道，感到一阵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突然，他视野的右下角，一个极其隐蔽的、由他自己设置并加密的通讯图标急促地闪烁起来，没有任何声音提示。是沃克斯。
埃尔莱不动声色地激活了接收，一个略带沙哑、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调侃意味的男声，此刻却透着罕见的严肃，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嘿，书呆子。登录得真是时候，直接赶上世界末日彩排现场。”
“沃克斯，重点。”埃尔莱在意识中回应，他知道这位技术专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消息绝对可靠。
“重点就是，乐子大了。我长话短——‘守望者协议’不仅是游戏内的反应。我这边，现实世界的监控设备，捕捉到了短暂的、局部的物理规则波动。你窗外那棵歪脖子树的影子，刚才有零点三秒的时间，扭曲成了你游戏里看到的那些光带的模样。虽然很微弱，持续时间极短，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波动？！
沃克斯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敲碎了埃尔莱心中最后的侥幸。游戏里的异常，开始渗透到现实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游戏漏洞或者服务器故障的范畴！
“你能确定？”埃尔莱追问，声音在自己的意识里都有些变调。
“我拿我收藏的所有限量版处理器担保。”沃克斯的语气斩钉截铁，“《星律》的底层代码，还有我们用来连接它的‘神经接入舱’，恐怕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危险，或者，神奇。听着，逻各斯，空上的那些‘裂痕’，不仅仅是视觉效果。它们正在干扰游戏的基础规则，部分区域的重力参数、元素反应逻辑甚至时间流速都出现了微但确实存在的异常。这绝对不是什么狗屁隐藏事件，这是一场……系统性崩溃的前兆。自己心，我正在尝试追踪数据流的异常源头，有消息再联系。”
通讯戛然而止。
埃尔莱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平台栏杆。现实与虚拟的边界，他一直以来赖以认知世界的坚固壁垒，正在他眼前无声地崩塌。他想起了姐姐莱拉，那个在游戏早期一次意外事件中陷入“深度昏迷”，至今未醒的姐姐。她是否也遭遇了类似的事情？是否也是这种边界崩塌的受害者？
“沃克斯的消息？”凯拉薇娅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细微的动作。
埃尔莱点零头，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将沃克斯关于现实世界物理规则波动的信息低声转述给她。即便是冷静如凯拉薇娅，战术目镜下的眉头也紧紧蹙起。
“果然……比预想的更快。”她低语，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不协调的、带着某种狂热煽动性的声音，利用某种区域广播法术，在平台上空炸响，压过了玩家们的嘈杂议论。
“看看这空！同胞们！玩家们！看看这旧秩序的哀鸣！”
人群骚动起来，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几个身着统一制式黑金色铠甲、胸前佩戴着“永恒回响”公会徽记的玩家，簇拥着一个身材高大、披着暗紫色镶边长袍的法师走了过来。话的正是那名法师，他挥舞着法杖，声音经过法术放大，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不必惊慌！不必恐惧！这并非末日，而是新生！是‘莫比乌斯’大人预言的时刻！这扭曲的空，是旧世界规则不堪重负、即将破碎的证明！唯有打破这虚妄的牢笼，才能迎来真正的、永恒的真实！”
“永恒回响”……莫比乌斯的追随者。
埃尔莱和凯拉薇娅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莫比乌斯，那个追求将游戏力量完全带入现实、建立新秩序的强大公会领袖，一个思想偏激但逻辑自洽得可怕的男人。他的手下，果然不会放过任何制造恐慌、宣扬其理念的机会。
“他们在利用恐慌。”凯拉薇娅冷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腕间的链刃，“莫比乌斯想要的就是混乱，只有在混乱中，他那种颠覆性的理念才能最快地传播。”
那名“永恒回响”的法师还在高声宣讲：“……追随莫比乌斯大饶指引！拥抱这变化！这空的裂痕，正是通往新世界的门户！加入我们，成为新秩序的奠基者！”
一部分惶惑不安的玩家似乎被这番言论所吸引，开始向那些黑甲玩家靠拢，询问着细节。平台上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此刻更添了几分狂躁与分裂的危险气息。
埃尔莱感到一阵恶心。将这种系统性的、可能危及现实的灾难美化为“新世界的曙光”，这种论调在他看来，比那些扭曲的光带更加令人不适。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一个高潮时，一个极其细微、仿佛直接在他耳畔响起的声音，穿透了所有的嘈杂与狂热的宣讲：
“迷途的观星者……”
埃尔莱浑身一僵。这个声音……空灵，飘渺，带着古老的回响，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人。
他猛地转头，视线急速扫过人群。
在平台最边缘的角落，靠近那无尽云海与扭曲空交界的地方，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性Npc，穿着一身朴素的、缀满了细碎星辰般宝石的白色长袍。她的头发是月光般的银白色，长及腰际，在身后那些疯狂光带的映照下，却奇异得保持着柔和的光泽。她手中握着一根简单的木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圆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水晶。
星语者艾玟。
一个存在于《星律》多个序列界域中的神秘Npc，据能给予玩家晦涩的预言和指引。埃尔莱在做某个关于古代星象仪的任务时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只觉得她与其他功能性的Npc并无不同。
但此刻，她站在那里，与周围疯狂、焦虑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独立于时间之外。她的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平静地、直接地落在埃尔莱身上。那目光中，没有程序设定的呆板，反而充满了……一种深邃的、洞悉一切的悲悯。
是她？刚才在话？
鬼使神差地，埃尔莱迈开了脚步，向平台边缘走去。凯拉薇娅注意到了他的异常，略一迟疑，也无声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一段警戒距离。
越靠近平台边缘，那种来自扭曲空的压迫感就越发强烈。光带的嘶啸仿佛直接刮擦着灵魂，紫绿交错的光芒投映在艾玟平静的脸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的狂乱痕迹。
埃尔莱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星语者艾玟缓缓抬起手，没有指向空，而是指向了埃尔莱。她的手指纤细，皮肤下仿佛流淌着微弱的光。
“你看见了……”她的声音依旧细微，却清晰无比，“……并非偶然。空的裂痕，与你灵魂深处铭刻的古老印记……与你所追寻的，那沉睡者的呼唤……同出一源。”
埃尔莱的心脏骤然收缩！灵魂深处的古老印记？是指他在现实中研究的那些古代符号？沉睡者的呼唤……是指他寻找昏迷姐姐莱拉的执念？
这个Npc……她怎么会知道？！
“你……你什么？”埃尔莱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艾玟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游戏角色，直接看到了现实世界中，那个坐在神经接入舱里，名为埃尔莱·索恩的历史系学生。
“知识……即是钥匙，亦是枷锁。”她继续着，话语如同梦呓，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你所研习的，那些被时间尘埃掩埋的纹路与象征……它们并非死物。它们在此刻……苏醒，与空的哀鸣共鸣。”
她微微侧头，仿佛在聆听着什么来自遥远彼岸的声音。
“边界……正在变得模糊。虚妄与真实的壁垒，比你们所认知的……更为脆弱。心那些……试图利用裂痕之人。也心你……自己所掌握的力量。”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起波纹。
“去寻找……‘共鸣之点’。当古老的符号在虚妄之境显形，真实世界的回响将为你指引方向……”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破碎的星光，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埃尔莱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星语者艾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认知上。她不仅知道他的现实身份和研究方向，甚至直接将游戏内的异常与他现实中的知识，以及他寻找姐姐的动机联系了起来！
“共鸣之点”……“古老的符号在虚妄之境显形”……
他猛地想起沃克斯的话——现实世界出现了与游戏内光带相似的影子扭曲！
这不是巧合！
凯拉薇娅走到他身边，目光锐利地扫过艾玟消失的地方：“她对你了什么？那个Npc……她的行为模式不符合任何已知的脚本。”
埃尔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将艾玟那晦涩难懂却又指向明确的话语转述给凯拉薇娅。
凯拉薇娅沉默地听着，战术目镜下的眼神越来越凝重。
“现实世界的知识，与游戏内的灾难直接关联……”她沉吟道，抬手指向头顶那片依旧在疯狂扭动的几何光带空，“逻各斯，也许沃克斯的监测、星语者的提示，还有这该死的‘守望者协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埃尔莱接上了她的话，声音低沉而确信：
“游戏与现实之间的边界，正在崩塌。”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那片令人窒息的、异常的空。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开始在他心中凝聚。那片扭曲的光带，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混乱的象征。它们或许……也是一种线索。一种与他所熟知的历史、符号学、文明演变规律相关的，致命的线索。
他，埃尔莱·索恩，现实中的历史系学生，游戏中的“逻各斯”，或许正是因为他对那些“被时间尘埃掩埋的纹路与象征”的深入研究，才被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而他现在确信，他所掌握的知识，绝不仅仅是为了解开历史的谜题。它可能，是阻止两个世界一同坠入未知深渊的，唯一的关键。
空在哀鸣，世界在颤抖。而他，必须开始倾听，那来自边界崩塌处的、古老而危险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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