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证会掀桌的风暴余波未平,新的阴云已如黑幕般压城。
翌日,刚蒙蒙亮,青禾村的宁静便被一阵沉闷的轰鸣撕裂。
两台黄色的推土机,似从钢铁地狱爬出的甲虫,履带碾过清晨薄露,裹挟着冰冷机油味,直逼古渠村口。
村民们闻声而动,自发聚集在渠边,一张张脸上写满愤怒与戒备。
他们手持农具,身躯虽不魁梧,却如扎根土地的老树,筑成一道血肉之堤。
施工队队长是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姓王,人称“王老虎”。他从越野车上跳下来,嘴里叼着烟,一脸不耐烦地挥手:“都看什么看?耽误了工期,你们谁担得起?让开!”
机器的引擎声愈发刺耳,黑烟滚滚,仿佛在向这片古老的土地示威。
就在这时,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身影,从推土机驾驶室里猛地跳了下来。
是张,那个二十九岁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此刻却涨得通红。
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护雏的鸟,拦在冰冷的钢铁铲斗前。
“不能动!”他的声音在轰鸣声中显得有些单薄,却异常坚定,“王队,不能挖!这渠底下不对劲!”
王老虎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三角眼一瞪:“你子发什么疯?吃错药了?给我滚上去!”
“我没疯!”张从兜里掏出一个巧的金属探测仪,屏幕上,一串诡异的波动曲线正在跳动,“我昨晚……我昨晚偷偷用高精度振动仪测了!这渠底下的水脉,共振频率跟别处完全不一样!它……它是活的!”
“活你妈的头!”王老虎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张的衣领,“老子给你发工资,你他妈胳膊肘往外拐?你是不是收了这些穷鬼的钱?吃里爬外的东西!”
“我没有!”张的脸涨成猪肝色,青筋暴起,他拼命挣扎着,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出手机,猛地按下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过后,一个嘶哑而狠戾的男声,从手机听筒里猛然炸响,瞬间传遍整个渠口:
“……管他什么活脉死脉!上头的命令是清淤,懂吗?用最快的速度!但是,如果施工过程中发现文物,我们必须立即停止施工,保护现场,并且报告给文物行政部门。根据《文物保护法》,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私自发掘文物,否则将面临法律的严厉处罚。就算底下真有什么,我们不能像原文中那样,用水泥一灌,推土机一压,土埋了,就没人记得了。这种行为是违法的,谁敢拦,也不能当作妨碍公务处理。”
这声音,正是项目部一位负责饶。
话音落下,人群死寂。随即,是火山爆发般的哗然!
“畜生!他们这是要毁了我们的根呐!”
“我就他们没安好心嘛!”
围观的村民中,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再也按捺不住,怒吼着冲上前,瞬间将两台推土机团团围住,与施工队的人推搡起来,场面一度失控。
混乱之中,一道身影宛如灵动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过争吵喧闹的人群,悄然潜入不远处的施工队临时营地。
是陆川。
他的眼神冷冽似刀,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伪装成负责线路安全巡查的电力工人,他轻易进入项目指挥帐篷。
帐篷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台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散发着幽冷的白光。
陆川的目标很明确。
他坐在一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一连串代码和指令被迅速敲入。
他没有翻找那些层层加密的文件,而是直接进入系统回收站。
一个被删除的压缩包,引起了他的注意。
文件恢复的过程,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犹如一个世纪般漫长难熬。
当进度条终于达到100%,一个名为“应急预案b-调度表”的Excel文件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点开它,陆川的瞳孔骤然收缩。
表格内容简单明了,却字字诛心。一行加粗的红字,像一条毒蛇,盘踞在表格最下方:
“任务:于次日凌晨三点,依据严格的计算和分析,对‘九宫分流眼’核心节点,执行隐蔽性爆破测试,确保爆破设计的安全性与精准性。”
“要求:确保无公开人员伤亡,现场处理需干净利落,务必制造‘自然塌方’的假象。”
“备注:此为最终解决方案。一旦塌方形成,即可启动《地质灾害紧急抢险条例》,全面接管该区域水利系统。”
原来,这才是他们的致命杀招!
当舆论与听证会皆无法奏效时,他们竟欲借一场“灾”,将一切彻底终结!
他们要让这条千年古渠,在静默职自斜消亡!
陆川胸中怒火如炽,然手上的动作却愈发沉稳。
他迅速截图,用加密方式上传到只有他和沈玖能看到的云端,并附上一行冰冷的文字:
“他们要让渠‘自己’断掉。”
夜色渐深,青禾村却没有沉睡。
沈玖立于院中,凝视着手机上陆川发来的信息,调度表上的每一个字,都似浸染了血腥。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
“桃婶,”她轻声唤道,“召集村里所有会捏陶的姐妹,有多少算多少,到祠堂来。”
半时后,古老的沈家祠堂灯火通明。
几十名青禾村的妇女,从十几岁的少女到七八十岁的老妪,围坐在一起。
她们面前,是取自古渠两岸、最细腻也最富灵性的“窖泥”——这种泥是酿造“青禾酿”的基石,也是孕育那独特菌群的温床。
今夜,她们不用这泥筑窖,而是用它点亮希望。
“姐妹们,有人欲使我们的土地枯萎,让祖祖辈辈传承的手艺断绝。”沈玖的声音虽轻,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们有推土机,有炸药。我们有什么?”
她顿了顿,拿起一块窖泥,在手中轻轻揉捏。
“我们有这双手,有这片土地的记忆。今晚,我们不做什么惊动地的大事,就做我们最擅长的——捏陶灯。我们要为咱们的古渠,守一夜。”
女人们没有话,只是默默行动起来。一双双或粗糙或细腻的手,开始揉捏、塑形。
那动作里满是虔诚与敬畏,仿佛不是在制作器物,而是在唤醒沉睡的灵魂。
一百盏古朴的陶灯,在她们手中迅速成型。
沈玖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那是她亲手抄录的《女匠名录》,上面密密麻麻,记满历朝历代为修建、守护这条古渠付出心血的女性先祖的名字。
她将册子一页页撕下,心翼翼地压在每一盏陶灯之下。
“掌灯,沿渠!”
随着沈玖一声令下,女人们捧着陶灯走出祠堂,如一条流动的光河,走向漆黑的古渠。
她们将陶灯一盏盏沿着蜿蜒的渠岸安放,每隔十步便放一盏。
烛火被点亮,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漾开。
沈玖立于渠首,望着那条由灯火勾勒出、如同大地银色血脉的曲线,缓缓闭上眼,启唇轻唱:
“地玄黄,有水汤汤……启我灵根,润我酒坊……魂兮归来,佑我家邦……”
古老的《启灵谣》,歌声质朴,却带着穿越时空的苍凉与力量。
一个又一个女声交织而来,歌声随风飘扬,在幽寂的山谷间久久回荡。
这一幕,被早已架设好的直播镜头忠实地记录下来。
“她们不许历史沉睡。”——直播间的标题,简单而震撼。
网络上,瞬间沸腾。
无数网友被这悲壮而唯美的画面深深触动,他们虽无法亲临现场,却自发在评论区点亮了无数电子蜡烛的图标。
#为青禾古渠守夜#的话题,在一时内阅读量冲破八亿!
与此同时,施工队的驻地已是人心惶惶。
“王老虎!你他妈的真要带我们干那断子绝孙的活儿?那下面要是真有活水脉,炸了它,我们都得遭谴!”几名胆大的工人将王老虎围堵在帐篷内,情绪激动地争执起来。
“放屁!什么谴?老子只信钱!谁他妈再敢动摇军心,明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王老虎色厉内荏地吼道。
混乱中,张像个幽灵,悄悄溜出自己的帐篷。
他手里攥着一张被手汗浸湿的纸,上面是他凭着记忆偷偷画下的爆破点草图。他一路跑到沈玖家院墙外,将纸条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拿到草图的瞬间,沈玖立刻拨通远在省城的李教授的电话。
“李老,情况紧急,这是他们的爆破计划草图……对,我以青禾村全体村民的名义,恳请您以水利专家的身份,立刻向县应急管理局发出地质风险预警函!”
挂断电话,她又找到负责村里广播站的老秦。
“秦大爷,把这个声音循环播放,开到最大。让他们听听,什么叫活着的大地。”
她递过去一个U盘,里面是张用震动仪录下的古渠地底深处的共振声——那声音如沉闷有力的心跳。
“呜……咚……呜……咚……”
诡异又震撼的声音,通过村里的大喇叭,瞬间覆盖整个山谷。
它不像音乐,倒像古老生物的呼吸与低吼,穿透夜色,直击施工队每个饶耳膜与心灵。
凌晨两点五十分。
预定的爆破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
整个青禾村万俱寂,只有那来自地底的“心跳声”和渠岸上摇曳的灯火,在与黑暗对峙。
沈玖独自一人,立于渠首的了望台上。
她闭上双眼,再一次沉入那片意识之海。
那股代表丰禾集团及其背后势力的灰黑意志气流,带着冰冷杀伐的气息,此刻正剧烈翻腾,如一条被无数绳索捆缚的毒蛇。
它疯狂扭动,试图重新凝聚力量,执行那“最终解决方案”。
但这一次,它失败了。
沈玖“看”到,那灰黑气流正被一股股无形的力量不断撕扯、冲刷、消解——
那是渠岸旁,上百盏陶灯燃烧所散发的灼热信念;是彻夜未眠的村民们,自发沿着古渠巡逻时,一步一脚印踏在土地上的坚定步伐;是网络上,亿万网友汇聚而成的无形精神支持;更是从古渠地底深处,那股古老水脉被唤醒后,涌动的生生不息的力量!
凌晨三点整,时间已到。
远处的山谷一片死寂,预想中的惊爆炸,并未发生。
施工营地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熄灭了。
沈玖缓缓睁开双眼,夜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她凝视着那条在灯火中蜿蜒如龙的古渠,唇边浮现一抹极淡却无比坚定的笑意。
“你们以为能切断水路?”她轻声自语,仿佛在对某个看不见的敌人宣告,“可人心一旦连通,就再也堵不住了。”
而在数十公里外的县城招待所里。
赵振华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间中,没有开灯。
他已经这样枯坐了整整一夜。
白发生的一切,网络上的舆论声浪,施工队临阵退缩的消息,都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手机,将他最后一点骄傲与理性彻底冲垮。
他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
那不是什么文件,而是女儿画的《家乡的体温》——一张用稚嫩笔触描绘的青禾村水脉地图。
地图上,那条青禾古渠被涂成温暖的红色,像一条流动着热血的动脉。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上级发来的催促信息:“赵组长,‘自然塌方’为何迟迟没有消息?给你一个时,必须给出解释!”
赵振华看着那行冰冷的文字,又低头看向手中画着“家乡体温”的地图,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正随着心跳的节奏,一寸寸黯淡下去。
他拿起手机,却迟迟没有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他——这枚被精心摆布的棋子,第一次在棋盘上凝固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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